荣荣悠悠醒来,一想到她的任性让妈妈抱撼离世,就心碎难安。内疚像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良心。如果她还有良心的话。
荣荣对自己产生巨大的怀疑,自信的根基开始动摇。
她不仅自我怀疑,还自我厌恶。
厌恶自己的无情,自私,浮华。
巨大的内心波动和精神打击,令荣荣身体受到冲击,见红,有流产倾向。
谷俊娜偷偷向马思宁汇报情况。马思宁心急如焚。她想马上回老家,只可惜还有个没有正式毕业的七七。虽然周槑大包大揽,但因归期未定,总不能真的把七七托付给周槑。
是马上带七七回老家,还是等七七幼儿园拍完毕业照后再回老家?
马思宁坐立不安,既无法工作,也无法生活。鉴于此,她下定决心,带七七回老家。把七七留家里给父母照顾,她则去省城照顾荣荣。
程信得知后,沉吟片刻:“不好意思,我想反对。这是七七的第一个毕业照,我不希望她错过。不希望将来她回忆这件事时,埋怨你。”
“你回来?”马思宁刺他。
程信情绪稳定,没有因为马思宁刺他就毛躁。他建议让他妈过来照顾七七几天。马思宁豁然开朗。由于婆婆长期缺席她的生活,她都把他们忘了。
于是一拍即合。
程信喊父母过来支援,马思宁独自回家。
开淮南牛肉汤店的公婆这一次特别给力,直接关店,来上海支援。老夫妻俩身姿都写着疲倦,想来关店、收拾行李比较急。来了之后,对七七又抱又亲,喜欢得不行。马思宁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感谢,妈前爸后,叫得很亲。
七七有点不高兴,她跟爷爷奶奶不熟,但马思宁跟她讲了荣荣阿姨和小宝宝安危的事,七七表示理解,愿意出力——出力就是让妈妈回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她几天。
马思宁跟公婆交代七七上放学的时间、周末上课外班的时间、日常扔垃圾、买菜的地方。诸如洗衣机、扫地机、洗碗机等家电,会用就用,不会用也没关系。
公婆细心记下,让马思宁尽管放心回。
“妈妈,到底去几天呢?”马思宁拎着行李箱要出门时,七七抓住她的手,仰着小脑袋,问。
马思宁自己也不知道。
马思宁快到医院的时候,给荣荣打电话。听上去荣荣情绪比较低沉,但低沉总胜过歇斯底里。
谷俊娜下楼来接马思宁。一见马思宁,谷俊娜就红了眼。
“辛苦了。”马思宁抱抱谷俊娜。
谷俊娜下巴搁她肩上,不肯松开,语气哽咽:“荣荣早产了。”
见马思宁身子僵硬,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孩子住保温箱。是个小男孩。长得很漂亮。”
马思宁手按胸口,呼吸恢复。
“小得让人心疼,可怜人。”谷俊娜补充。挂在眼眶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事情急转直下,就算再难接受,也不得不接受。马思宁推门,看到病床上的荣荣。
荣荣妈一走之后,被抛下的两个伤心人,纷纷病倒。
听说女儿早产,荣荣爸爸反而振作起来,没胃口也拼命吃,三天后从病床上起来了。荣荣则像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护士叮嘱家属要多鼓励。
所谓家属,是谷俊娜和马思宁。
马思宁到的第五天,荣荣爸爸已经能帮着买饭,马思宁让谷俊娜回家休整几天。谷俊娜不肯,最终抵不过马思宁的摆事实讲道理,依依不舍回家。买奢侈品包的事情早就被忘到脑后。
马思宁隔着保温箱看小宝宝的时候,拍了一段录像。反复播放给荣荣看,见缝插针就给荣荣讲七七小时后的事。讲妈妈看宝宝,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哪怕是宝宝拉的粑粑,都忍不住对着阳光看得很仔细。
“你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多可爱。你看你睡觉时笑呢。以后就抱在你怀里。我教你怎么抱。就这样,他的小脑袋枕在你的臂弯,你这只手托住他的屁股。就这样。”
马思宁摆着荣荣的胳膊,荣荣嘴角不觉绽出笑容,眼睛里笑出一点点星光。
荣荣爸爸几乎是在听说荣荣早产的那一刻,就选择了原谅。
他在心里,给荣荣找足了借口。那么娇滴滴一个含在嘴里捧在手里长大的姑娘,短时间内离了婚,怀了孕,没了依靠,多了负担,她必须抓紧工作,好活下去。这种情况下,晚归半天,情有可原。
荣荣妈再坚持半天,就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并没有放弃她。
如果一定要怪谁,只能怪命。
时也,运也,命也。
荣荣越是颓废,荣荣爸爸越是心疼,状态越是顽强。
马思宁洞察到这一切,开始在荣荣爸爸不在的时候向荣荣讲她爸爸的不容易。一手蜜糖,一手砒霜,终于哄得荣荣还了魂。
马思宁陪护的第12天,荣荣明显好转。刚放松下来,觉得阳光明媚,马思宁就接了一通令她差点心脏停止跳动的电话。
公公打来的,语气惊慌失措。说婆婆陪七七上芭蕾舞课,错过下课时间,七七自己走了。没有回家,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什么!”马思宁觉得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七七走丢了?”
眼前一黑,马思宁跌坐在病床沿。
荣荣在这一刻,完成了满血复活。
荣荣和荣荣爸爸说什么也不肯让马思宁再留下来,谷俊娜第一时间听说七七走丢的事,二话不说,从洛城驱车3小时赶到省城。荣荣不想再这样拖累朋友,只好打起精神。
不两天,她办理出院手续。
小宝宝继续养在保温箱。
她和爸爸,以及谷俊娜在省会的一家殡仪馆,办了一个只有3个人的追悼会,送荣荣妈妈最后一程。荣荣爸爸哭得站不住,而荣荣,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资格哭。
她要化内疚为力量,活成最耀眼的存在,以告母在天之灵。
马思宁没有等到追悼会,风尘仆仆赶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