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槑的智商像被飞机甩到身后似的,自从落地凤凰国际机场,就开始丢三落四。
小呆无可奈何地冲着七七摊开手,顺便弯腰捡起他妈妈掉落的驴牌奢侈品围巾。
酒店办理完入住后,周槑连行李箱都没有拉,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还是程信发现了,顺手拉上她的行李箱。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日子开始了。
明媚的阳光,温暖的气候,干净柔软的沙滩,清澈的蓝绿色的浅水湾。宽边遮阳帽,棕榈树下的躺椅,比基尼泳装,在大海里奋力搏击海浪的痛快,琳琅满目的热带水果和丰富的海产品。每个人都很开心。两位老爷子拉着手讲起了过去的荣光日子,笑得假牙都露出十颗。
小王阿姨殷勤地招待两位爷爷吃东西,顺便中饱私囊。
马思宁和周槑并排躺在租来的躺椅上。会三种泳姿的荣荣好胜心勃发,去海里与男人们pk去了,沈昀把孩子往他妈妈怀里一塞,去做护花使者——泳池里华而不实的技术到大海里会缩水成几斤几两,他比荣荣心里有数。
孩子们在沙发上堆沙子城堡。
马思宁戴着墨镜,躺在躺椅上,吸一口浓郁的芒果果汁,惬意地灵魂飞起。她把帽檐往下拉,盖住脸,视线慵懒地透过帽子的编织缝隙看碧蓝的天,辽阔的海,细腻的沙滩。
身边周槑“啊”地短促地叫了一声。
马思宁马上心领神会,帽子一掀就去搜索孩子们的身影。
刚才还在脚边堆城堡的孩子们不见了。只见一个健硕的男人快速奔跑,跑向大海,夹脚拖鞋都跑飞了。马思宁周身血液往头上涌。她仿佛亲眼看到孩子们被海浪推倒,在海水里无助地挥舞着胳膊,溺水挣扎的模样。
马思宁的恐惧迅速翻倍。恐惧推动着她也尖叫起来。
小呆拎着水桶,牵着七七的手出现在视野中。
马思宁的尖叫中断,跌落。
“你叫什么?”周槑问。
“你叫什么?”马思宁反问。
“你叫得也太响了。”周槑说。
“你先叫的。”马思宁反驳。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别开目光。
事后马思宁回忆,那些飘忽不定的疑心如点点滴滴,并最终在她躺在床上将要入睡的刹那电光火石般勾勒出事实的真相。
那时候她和程信刚结束一场不激烈但十分尽兴的私房事。舒展的身体惬意地蜷缩着。头拱出一个舒适的睡姿,下一秒就要入睡。
可偏偏这时,那个快速奔跑跑掉拖鞋的身影在脑海里出现,与酒店大堂戴棒球棒和黑色口罩的身影重叠,继而与排队排在周槑身后穿了潜水服一跃入水的身影重叠。
熟悉的身影一而再出现,真的是个无辜的巧合吗?
这下睡意全无。
马思宁翻过身,面朝程信。朦胧的光线中,程信已经入睡。他眉头中间,隐约有了皱纹。马思宁又翻身。床前白纱轻垂,窗外满天星斗如熠熠生辉的钻石。
毫无征兆地,就想起了蒋逸舟。
难道……该不会……不可能吧?!
马思宁恨不得当即拿起手机问周槑。
次日醒来,已经是大家来三亚的第六天。马思宁吃早餐的时候把周槑拉到一边,让周槑老实告诉她,“那个人是不是他”?周槑的眼睛里既有惊慌又有惊喜。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
“原来真的是他。”已经不需要周槑亲自承认。马思宁遗憾自己才发现。
“这几天你们?”马思宁问,问到一半,荣荣朝她们走过来。身后跟着胸前挂着孩子的沈昀。
待荣荣他们走过,马思宁视线重回周槑身上。周槑笑得分外脆弱:“一直没有见面。他怕给我添麻烦。就孤身一人,远远地看着我们。”
马思宁遗憾不已:“你早点告诉我呀。我可以帮你们打掩护。”
作为周槑最好的朋友,她从新学期伊始就察觉出周槑的变化。初始还以为重新开店当老板娘带给她充实感,后来通过周末兼职发现,店铺生意半死不活,不发愁就够豁达了,才没有什么充实感而言。她笃定周槑恋爱了。
没多久,周槑自己跑到她单位的对面,向她坦白了蒋逸舟的回归。那时候,她还替周槑在出洛成仙女群里向荣荣和谷俊娜讨教过该怎么应对呢。
后来周槑不再提这个话题,她也小心翼翼不去碰触。
极偶然,有一次,谈论马思宁家终于装修好的9.9平是否要出租时,聊到了“房东”这个话题。周槑透露,她签完转租合同后半个月吧,蒋逸舟从中介小哥那里得到消息,就中断世界旅行,从哥本哈根几经周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上海。说这些话时,周槑低着头。马思宁无从看到她的表情。
“老爷子年轻时是律师,远比我们想得擅长明察秋毫。”
马思宁想,过完今天就回去,自己也别节外生枝了。于是伸手揉搓周槑的脸:“好事多磨。”
多劳者能。多磨即好事。
蒋逸舟带着棒球帽出现在自助餐厅的进门口,马思宁确认他就是这几天来不断在她们身边出没的熟悉身影。
男未娶女未嫁,谈个恋爱却败给资本,只能偷偷摸摸。作孽。
马思宁眺望一眼窗边占座位的程信。那是她可以光明正大挽手秀恩爱的男人。内心刚要明媚,忽然想到她或他之间没有狗粮可撒,或者偶尔有也懒得撒。也是作孽。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
七天三亚行进入回程阶段。
大家满怀期待而来,疲乏透支而归。但是内心还是深度认同这次出游的。三家人约定明年再约,机场散开,走向不同的航班。
七七和小呆仍旧精力旺盛,兴致盎然。两只小脑袋凑在一起,碎碎念说个不停。连程信都瞧出青梅竹马的意思了。
落地浦东国际机场后,大家开车的开车,叫坐出租的加坐出租,热热闹闹告别。
一落地浦东国际机场,周槑就从丢三落四的状态回归到寻常状态。她张开双臂,嘿嘿傻笑:“到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坐轮椅的老爷子也不由跟着轻笑。
当天晚上,小呆睡后。周槑勾着金屋里的蒋逸舟,把他想象成一棵树,努力攀爬。连日来的思念堆积,让“小别胜新婚”有了具象的表达。
上班一周后,马思宁才把旅游的行李归位。马妈妈得知女儿是旅行而非去婆婆家时,意外地,没有责备。马妈妈体己地说,夫妻感情也是要维护的,不是有一张小本本就锁定终身的。“尤其是你们生活在大城市的,生活环境复杂,诱惑多,年轻定力不足,走岔路也是正常的”。
听得马思宁几度想分辩,说她和程信之间感情很稳定,程信没有花花肠子。他们应付生活都够吃力了,哪有精力瞎胡搞?不过,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忽然少了那么一丝丝笃定。
邬霞有房有钱有存款,养着张勋,事不是也笃定张勋没胆出轨?
谷俊娜那么开朗自信善于交际,不还是没挡住魏星星在外面到处溜嘴皮子留情?
她既没有邬霞有钱,又没有谷俊娜善于交际,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程信的自律。
偃旗息鼓的马思宁喏喏地听着。等她妈妈说一段落,她插话说荣荣爸也去三亚了,明年要是再聚会,她想拉上父母一起去。
“大家说好明年春节去深圳,天气暖和,不冷不热,提前办好港澳台证,还能去香港澳门溜一圈。明年你跟爸爸也一起去,好不好?”
马妈妈连忙拒绝,说他们年龄大了,从手机视频里看看就够了。跑那么远,净花钱。不划算。没必要。马思宁听得心酸。
她不想为11个月以后的事现在就发生争执,只能默默发誓,要努力赚钱……呃不,赚钱靠时运,也靠能力,而她既不能强求时运,也无法强求能力,只能努力省钱。
说到省钱,马思宁将目光扫向女儿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