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阳初升，墨尘与周灵身上皆披了一层槐花，他悠然转醒，盯着手掌心捏着的几朵槐花看。
芝芝在旁边咋咋呼呼：“昨夜可将我冻死了，凭什么周灵有褥子，怎么没人给我披一件褥子？”
墨尘打了个喷嚏，和刚醒来的周灵对视一眼，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
芝芝眯起眼看着二人：“不对劲，你们两位祖宗不是见面就掐架吗，今日怎么不剑拔弩张了？十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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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很快过去，素璃跟陈书瀚相互搀扶着进来，两妖如今都以人形示人，谁见了不得说一声俊男靓女好生般配。
“我要提前告知二位一下，我这药以千年钩藤为药引，药性极烈，会不会在妖的身上产生什么副作用……”周灵那双灵动的眼睛在素璃和陈书瀚面前扫来扫去，突然狡黠地一笑。“我也不知道。”
素璃听罢就急了：“周灵！我如此信任你，你却拿我夫君的性命来赌！”
周灵冷笑后想拿回药，这时，素璃手中的药却被陈书瀚抢过，一口饮下。
“你！”素璃急了。
“你记住，我不是信她，是信你。”陈书瀚温柔地看着素璃。“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周灵扭头看身侧立着的墨尘，却发现魔尊大人已是强忍眼中泪花，微微颤动的嘴角让周灵又震惊了一下。她下次打算带墨尘去城东的馆子里听话本子，墨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样子想必是很下饭的。
在众人的一阵惊呼中，陈书瀚就这样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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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陈书瀚醒来药庐中只剩下了周灵一人。
此时药庐内已经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周灵腹部明显受了重伤，倒在一片血泊中神志不清。陈书瀚很是震惊，他不明白昏过去的这段时间内都发生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周灵，问道：“周神医，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可是周灵只是迷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陈书瀚一时方寸大乱，只得等周灵醒了再问清楚原因。
几日过去，周灵的身子似是好得差不多了。她斜斜地倚在榻上，雪白的里衣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曼妙的身子，没了之前涂抹的那些胭脂俗粉，微垂下的头发丝反而衬得脸蛋有清水出芙蓉的秀气。
陈书瀚端着汤药走进来，坐在床边，用小勺一口口地喂给周灵，俨然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周灵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俏丽的绯红，一个劲儿地偷偷瞧着陈书瀚。
不得不说，周灵的眼神递得恰到好处，那是一种不想被心上人发现又期待他发现之间的拿捏。陈书瀚不出所料地察觉到了，但是幸好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有个正牌情人素璃。
……
“什么？死了？！”陈书瀚一下子惊站起来，汤汤水水的都差点洒了出来。
周灵一顿扯谎，众人在她嘴里都死绝。而陈书瀚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她的妖丹呢？”
周灵了然，但是眼下还是不动声色道：“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吃下她的妖丹保命。”
陈书瀚心烦意乱，索性端起药碗打算继续喂药。接着，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站起身对着周灵大吼：“你杀了她，你叫我如何面对你！”
周灵看着碎了一地的碗，气得直接乐了。这人，哦不对，这妖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杀了他情人吗？要演就认真一点啊喂！再说了，什么叫“如何面对我”啊，你要真那么想报仇就一刀捅死我呗。在这叫唤啥呢，吓我一大跳。
心中不论如何想，周灵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我知你爱她极深，可我亦……罢了，孽缘已成，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这段时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周灵说着，拾起地上的碎片交到陈书瀚的手上，引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划。
陈书瀚连忙握住她的手：“你不要逼我了，此事还要容我想想。”说罢，他心头一转，又把话题绕到了素璃的内丹上，再开口时，已是换了一副语气。
“事件的起因说到底是她先任性胡为。她的内丹在你体内，以你现在的能力也消化不了。不如将它暂且交由我保管，之后就让我来照顾你。”陈书瀚叹了一口气，用手缓缓地揽过周灵的肩头。
周灵心中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表面上还是作柔弱状，抽泣地伏在他的怀中道：“素璃的内丹本就应该还你，只是你不要因为她而忘了我……”
“当然不会。”陈书瀚有些急躁，忍不住再次开口。“我与素璃的情谊乃是由于多年来的陪伴，她对我情根深种，我也不好拒绝。可是灵儿你，你是我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女人，这种感觉在我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哦？”周灵还是靠在他怀里，低着头看不清心思。“可是你们伉俪情深，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
陈书瀚察觉怀里的人儿情绪渐渐低落，到手的内丹不能就这么飞了，于是道：“灵儿，我不怕告诉你，在外人眼中她极爱我，但是只有我知道这种爱有多窒息和难受，这些年我也实在是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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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相依相偎，“互诉衷肠”；镜外人这边无论是胃里，还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哕。”芝芝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指着铜镜里的“狗男女”。“周灵不觉得恶心吗？我早跟她说，她的演技来做大夫实在是屈才了，要是进了南曲班子一准儿赚得盆满钵满。”
墨尘注意到旁边的素璃，不免有些担忧。
素璃修行千年，隐蔽气息本来该是轻而易举，此时她却身子微微颤抖，血色的灵力不自觉地泄了出来。芝芝瞥见，将一道灵力打入素璃体内，口中默念法门：“凝神！”
周遭的空气终于再次得以进入素璃体内，她深吸一口气，总算是稳住了脚下，缓缓道：“我竟从来不知，他如此厌弃我。”
此时铜镜上划过一道亮光，周灵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会将你的‘内丹’交给陈书瀚。”周灵玩味地盯着面前的素璃，全然不顾她一副心伤的样子。“你这个情人不过如此嘛，你拿命救他，可是他现在可是爱上我了哟。”
“人心最禁不起试探。”素璃硬撑着自己回敬周灵一句，殊不知在周灵眼中她外强中干，纵然仍有修为在身，也与最无能的可怜虫无异。“如果不是你存心勾引他……他...他不会这么快就变心！”
看着已经有些疯癫的素璃，周灵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悲悯：“是啊，如果没有幻铜镜，你就永远看不到他爱上其他人了。因为那时候，你已经为了救他，死了。”
素璃惨然一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不一样的。哪怕世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说我们妖就是劣性难改，但是我一直看得起自己，以为只要我真心相待，就能遇见爱情。”她回忆之前二人的过往，已是潸然泪下。“他不是我遇见过的最出众的妖族，可是他偏偏出现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那时候我被家族排挤出领地，已经奄奄一息，是他救了我。你们是不是觉得可笑？觉得不可置信？这样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怎么会做出放弃取我妖丹，而是救我一命的事情。我也是这样疑惑的，我疑了他许久，从来不曾放下戒备。但是当后来被其他妖袭击，他却不计前嫌舍身救我，我心中的防线终于坍塌。他救我两次，是个顶善良的君子。”
“善良和邪恶向来相伴而生，就像恶人为善总是不被信任，伪善之人亦难分辨。”周灵缓缓道出，好像是在劝诫素璃，又像是在开导自己。
素璃的故事让她想起儿时惨痛的回忆——
“他们不是妖！是人啊！是人啊！我救你一场，你为何要杀我全村？”周灵悲痛不已，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她跪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何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竟淌出两行血泪，她就这样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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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内，周灵闭上眼睛，想起往事，犹在眼前。墨尘眼光在她身上凝了半晌，却见她几乎是飞快地调整好情绪，开口依然是那副欠揍的腔调。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善恶可以伪装，人心真假难辨。”周灵开口道。“我不知他为何一开始不取你妖丹，但是我探查过他体内，竟有好几个妖的妖丹还未曾消化，再结合他对你的妖丹志在必得的态度，想必之前就是靠着吃绝户修炼。这导致他体内灵力混杂，只不过他自己用法力掩饰，看上去才像是绝症。”
素璃听罢，难以置信，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墨尘有些不忍：“这世道多的是所托非人，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你总会遇到你的良人。”
周灵轻蔑地笑道：“她遇不到了。我已帮她治好了陈书瀚，接下来就该取她修为来付诊疗费了。”
墨尘愤然：“你还有没有心，她已经失去爱人，你竟然还惦记着取人性命！”
周灵也是杏眼圆瞪：“怎么？大侠？你当我这儿专门惩奸除恶吗？我说到底是个生意人，耗了那么多药材医他，难道就这么无功而返？”
素璃咬着嘴唇，脸色煞白。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周灵眼珠一转。“我取了陈书瀚的内丹，这样也算是不亏。”
素璃惊愕地看着周灵：“不行！”随即，她低下头，痛苦地捂住耳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墨尘急忙开口：“陈书瀚虽然混蛋，但是断不至于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周灵忍无可忍，骂道：“你可闭嘴吧，这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转而对素璃说：“我会假意与他成婚，骗他签下他与你的主仆契。剩下的事，你自己定夺。”
说罢，一道亮光再次从铜镜表面闪过，周灵再次进入了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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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一个时辰等于外面一瞬，等周灵再次进入铜镜时，两人已是恩爱许久的情侣了。
“夫君，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灵亲昵地挽住陈书瀚。“有一天我年老色衰，我的盖世英雄会不会跟别人跑了呀？”
陈书瀚深情地注视着周灵：“不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周灵不信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除非你跟我成亲！”
陈书瀚宠溺地刮了刮周灵的鼻尖：“好，都依你。只是成亲后内丹交由我保管，我怕你遭反噬。”
镜花水月，良辰美景。此时周灵与陈书瀚两人真的像一对璧人，身穿婚嫁裳衣，举杯遥相对，跪在堂前。两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周灵拿出准备许久的“婚契”。
“今日我们结为夫妻，从此一生相伴，恩爱两不疑。”周灵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却趁着陈书瀚起身的功夫，小手一挥，施法在自己的名字下面印上“素璃”二字。这印章还是以前去云澍那里搜罗的稀奇玩意，盖上去之后除了主人，旁人都无法得见。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陈书瀚刚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墨尘却狼狈地掉落在堂上，惊了二人一下。
墨尘大喊：“不可以，我不同意，你们不可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