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宁静
曹家后人2025-02-06 09:233,473

  鹿僧来去无声,桌角的烛火晃了晃,他大马金刀往木凳子上一坐,袈裟上的金线在黑夜里流光溢彩。

  周灵睁开眼,摸着腰间的匕首:“深夜闯我闺阁,就不怕佛祖怪罪么?”

  鹿僧自顾自撑着下巴,也不辩解,反问她:“施主早就知道我会来,贫僧若不来,岂不辜负了施主的美意?”

  “你既是个聪明人,”周灵脸上没什么惊讶的神情,“我也不与你周旋,咱们只需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不穿你的立场,也不知你究竟图什么,但如果你敢伤墨尘他们分毫,我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周灵亮出掌心的鱼火,狭小的空间迅速被烘烤得灼热,她眼含厉色,身负神威,这一瞬间竟让鹿僧有片刻的晃神,依稀想起故人。

  鹿僧愣愣地看着她,想起自己曾经与一人在月色下练剑,在藏书馆中遍习神功,那人曾经对他说:“兄长,守护苍生乃吾辈之责,不过,你也别被这些责任困住——今日月色甚好,你喝酒不喝?”

  他还记得,月光洒在她言笑晏晏的脸上,那时他没料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酒。

  “喂,你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来者是客,你喝酒不喝?”周灵坐在桌前,从乾坤袋中拿出芝芝酿的好酒,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他跟前。

  过去与今夕的画面重叠,鹿僧心头一震,接过酒一饮而尽,片刻后回过神来:“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周灵也将酒饮尽:“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重塑肉身的方法。”

  鹿僧双手合十,嘴里念着法诀,一本闪着异光的书缓缓在他们面前摊开。书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字:奇经异典术下卷。书页无风自动,而后在某一页停滞,半空中浮现出一行字,记载的正是重塑肉身的方法。

  周灵凑近了仔细看:“原来这本书的下卷在你这里。重塑肉身乃逆天之举,需采修道之人的精魄,以阴阳之灵力蕴养,方有一线生机。”

  鹿僧点点头:“不错,你们需要找到一个修道者,杀死他的肉身,采出他的精魄,才能帮你朋友重塑新的肉身。上苍之道,向来公平,要救一个已死之人,就得拿活人的命来换。”

  周灵摩挲着酒杯道:“如此正好,我的第二个问题,你可知道杀死青玄子的方法?我杀了他,既能为无辜丧生的人报仇,又可取他的精魄,帮云澍造一个新的肉身,这是他该还的债。”

  火光与血色在她心中浮现,自她离开江州,找毒神学艺,每个撑不下去的夜晚,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丧生的乡亲在对她笑。仇恨是她的燃料,这把火已经足足烧了二十年,而今她身负魔王血,也有与她并肩的伙伴,是时候该手刃青玄子,用他的命去给江州的旧魂陪葬。

  鹿僧说:“青玄子行事偏激,虽有斩妖除魔之愿,行的却是背德之事,你们若能杀死他,也算是为苍生除害。他修为高深,少有人知晓他的命门——要杀他,需灌注所有灵力,去攻他手里的罗盘。”

  鹿僧屈起手指,轻轻一指桌上的蜡烛,烛火登时便灭了:“罗盘如同此烛,是他的罩门。”

  周灵若有所思地盯着熄灭的烛火,心道:“原以为这人是个骗子,没想到竟真有未卜先知、无所不晓之能。”

  鹿僧站起身来,眼睛在幽暗的月色中依然明亮,他对周灵施了个佛家礼:“酒已喝罢,该说的也说尽了,江湖路远,施主,你我有缘再相逢。”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烛光与月色之间,他神色淡然,倒真像个谪仙人。周灵在他身后大喊:“且慢,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也知晓如何复活江州村民?”

  鹿僧头也没回,他的袈裟在月夜中摇晃,只留下了三个字,是:“千机阁。”

  周灵推开门向外望,已经寻不到鹿僧的半点影子。四下空寂,数年来的仇恨,也许是时候该做个了结。她立在窗前,心中已经想了十余个截杀青玄子的计划,世人皆说为医者仁善,可她心知肚明,支撑她学医救人的从来都不是恻隐、同情,而是恨,刻入骨髓的仇恨。

  芝芝打着哈欠推开隔壁房间的门,随即抱紧胳膊:“大晚上的,你站在这里招蚊子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荒郊野岭的有女鬼呢!”

  周灵虚靠在窗边,扯了扯嘴角:“鬼什么鬼?你又不是人,怕什么鬼?你醒了正好,来陪我喝酒。”

  芝芝当即什么也不管了,两眼放光道:“有美酒!你不早说,今晚我可要敞开了喝。”

  芝芝迅速窜到周灵房内,见她桌上摆着一个空坛子和两个酒杯:“周灵,你这就不厚道了,深夜与人对饮,居然喝完了才叫我。”

  ——

  周灵把鹿僧所言讲了一遍,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坛新酒,芝芝也顾不得其他,一边听她说一边猛灌,一炷香后他酒意上头满脸赤红,又变成女儿身。

  “所以,”芝芝打了个酒嗝,“你相信他说的?这人来历神秘,动机不明,我看,还是应当有所戒备。”

  周灵挑眉看她:“不错,没想到你变成女儿身后,脑子倒灵光了不少。鹿僧的话不能全信,毕竟你我摸不清他的底细。”

  周灵打了个响指,一丝鱼火浮现在她指尖:“我在酒杯里洒了鱼火,此刻,这鱼火已经种在了他的体内。”

  芝芝听罢悚然一惊,忙把刚喝下去的酒吐出来,反复翻看手里的酒杯。

  周灵翻了个白眼:“放心,你酒杯里没有,鱼火也是很珍贵的,在你身体里种不值当。”

  “那就好那就好,”芝芝抱着酒坛傻笑,“明日我们就去江州祭坛,掀翻那青玄子的老巢,杀他个片甲不留。正事说完了,我问你,你最近和墨尘是怎么回事?自打从幻境里出来,你们就怪怪的,就像……就像两汪煮沸的春水,那叫一个柔情蜜意、落花流水。”

  “瞎说什么?”周灵斜睨了她一眼:“我与墨尘是并肩的伙伴,可以托付后背的知己,咳咳,他对我,也……也是如此。”

  她说这话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墨尘近在咫尺的呼吸、眉眼,还有他的体温,一时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也低下去。

  芝芝喝得醉了,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原来如此。”

  “墨尘兄也是个讲义气的,”芝芝揽住周灵的肩膀,“以后我们几个就是拜把子的兄弟,结义的伙伴,刎颈之交,歃血之盟。”

  芝芝大着舌头,伸出手指要与周灵拉勾,却终是扛不住醉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她变成灵芝本体,圆呼呼的一团,在桌子上来回翻滚。

  周灵好笑地戳了戳芝芝,灵芝如同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周灵垂头看着灵芝,状若恶狠狠地说:“千年的灵芝,倒挺通人性,迟早把你煮了吃掉,拿来炼成灵药。”

  灵芝似乎没听到,还在梦里呢喃着:“刎颈之交,歃血之盟。好酒,好酒!”

  ——

  江州,祭坛。正值黄昏之时,往日热闹的祭坛空无一人,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见,天空中淅淅沥沥落了一点雨,踩在地上满是泥泞。

  空气中传来粘稠的腥臭味,芝芝捂着鼻子边走边说:“什么味?这祭坛怎么和我们上次看见的不一样了?”

  雨水顺着斜坡一路滚落,逐渐汇聚成一条细流,水中不知混着什么,看上去竟是粉红色的。寒风渐凉,吹过陡峭的山崖,听上去如同山魈在嚎叫。

  “变天了。”墨尘将外袍脱下来,搭在周灵的身上,又顺手撑起油纸伞,伞朝周灵那边倾斜,很快,他的左肩就被雨水浸湿,而他毫不在意,只侧头望着周灵:“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如今情况未明,还是要小心一些。”

  离祭坛越近,记忆就越发纷乱,遥远的往事在她心里破土而出。她阔别江州已久,可踏上这片土地,楼雀、小桂他们的脸就在她脑海中浮现。若是他们能平安长大,如今也都该是二十来岁的少年了。

  “你知道吗?”周灵的声音很平静,陈年的悲伤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唯有仇恨如同岩浆一样常年翻涌,“小时候我有个伙伴,叫做小桂,她很宝贝她的竹蜻蜓,总是不愿意借给我玩,我不小心把竹蜻蜓弄断了,她大哭大闹,和我绝交了整整三天。”

  “后来呢?”墨尘温和地问道。

  “后来是我用黏土一点点把竹蜻蜓粘好,她才同意和好。”这些芝麻大的小事,她本以为自己忘了,如今回想起来却像昨日一般清晰。

  这些年她杀过人,也救过人,在经年的红尘中摸爬滚打,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多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周灵,早就被她埋在了江州的热土里。

  芝芝快步上前,蹲下身去仔细打量路边的积水:“不对,你们看,这个水里混着的……是血!”

  雨越下越大,路边的积水由浅粉逐渐变成赤色,半空中有秃鹫徘徊不散,越往上走,风中混杂的腥臭味就越明显。

  墨尘右手执伞,左手提刀,像个凶神一样护在周灵左右。

  周灵握住他抓伞柄的手,轻声道:“今日恐怕又是一场恶战,你们听我说,与青玄子有宿怨的是我,你们没必要为此搭上性命,若我不敌,你们不要与他纠缠。”

  风拂过她的发丝,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的皮肤如琥珀一般莹润。她总是这样,自顾自安排好所有人的命运,哪怕天塌下来,也只会一个人轻描淡写地去扛。

  墨尘感到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攥住,他自己也分不清,那些情绪究竟是心疼,还是责怪,又或者二者皆有:“周灵,你的仇,早就已经是我的仇了。”

  “……”这话砸得周灵不知所措,她不敢细想背后的意思,只好胡乱攀扯些别的,来掩盖自己一瞬的心乱,“我……我是怕你们会像云澍那样,我不想欠你们的命。”

  听到云澍的名字,墨尘的眼眸变得幽深,他指节收紧,几乎要把伞柄捏断。

  他心想:“这时候还扯什么云澍?她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他偏头打量周灵,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等此间事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亲口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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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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