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暂定,苏玖儿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只要《乾猉六约》能顺利签订,漠北的大危机就能解决了!”
兴高采烈地说到一半,突然想到翩翩猉舞中关的长毛猉人,脸色不由又颓丧了下来:“但毒的事还没有进展啊……”
寒狰点头,也忧愁道:“嗯,可惜这毒让人情绪激动,他们都前言不搭后语,问不了线索。”
苏玖儿叹口气:“要是能有个办法让他们放松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和安堂门口,刚走进门,却看到克哈正蹲在墙角,蹭着什么东西,一脸陶醉的笑容。
苏玖儿好奇:“克哈?你在干嘛?”
克哈抬头,脸上挂着陶醉的傻笑,手上却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挠着自己的下巴:“嘿嘿嘿,好久没玩狗尾草了!好快乐啊!”
苏玖儿一脸好奇,从旁边捡起一根,也试着挠了挠自己下巴,却毫无反应:“没什么特别的啊……”
但身边的寒狰,看着她手中的狗尾草,却忽而神色一变,眼神中克制不住地冒出了期待的光芒,在脸靠过来的一刹那,寒狰突然清醒,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呵……是没什么特别的!我先进去了!”
说完,便脚下抹油,一溜烟跑进了屋。
苏玖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片刻,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中的狗尾巴草:“你还有这种功效?!”
入夜,翩翩猉舞的大门被推开,苏玖儿兴致勃勃地抱着一大捆狗尾巴草冲进来,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每人发下去了一根。
当然,只要拿到手,后面就是本能了。
原本还混混沌沌的返祖猉人,拿到狗尾巴草,立刻面露渴望,不自禁地地用脸蹭了起来。
苏玖儿看着他们一一面露陶醉神色,立刻轻声引导道:“好啦,现在,把你们的身体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全身放松,轻轻闭上眼睛……”
猉人们纷纷互相窝在对方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苏玖儿继续道:“你们正躺在一个舒服又安全的地方,那里有无数的狗尾巴草,有你们最亲密的人,你们的内心十分平静,好像没有任何可以打扰到你们的事情……”
猉人们果然纷纷放松下来,有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憨憨的笑容。
苏玖儿:“狗尾巴草正轻轻抚摸着你们的脸,你们舒服极了……在这个舒服的环境里,你们能不能回答我,在你们发现自己中毒之前,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呀?”
几个猉人闭着眼,带着恍惚的微笑,飘飘然回答道——
“我去九霄塔搬砖了,天好热,工头发了冰糕……”
“猉味轩来了一批上好的冻牛肝,我切了一天……”
“我在南街的王姐豆腐磨了一天豆浆……”
……
苏玖儿忍不住眼睛一亮——计划见效了!
猉人们手里拿着狗尾巴草,皆已熟睡。
寒狰趁苏玖儿冥思苦想,盯着一根狗尾巴草,努力克制着挠下巴的欲望。
苏玖儿看着纸上记下的各个地点,忽然大喊一声:“我知道了!冰糕、冻牛腩、豆腐店……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都有冰!”
寒狰赶紧藏起狗尾巴草,点头附和道:“对,那天我们都吃了清凉补,但是叱兰没有。”
苏玖儿兴奋道:“但这只是我初步的猜测,具体是不是,还要让娘看看,娘?”
苏玖儿起身,赶紧出门去找秦湘宜。
见她离开,寒狰赶紧从身后抽出那根狗尾巴草,安耐不住地往下巴上挠了挠——很快,他脸上也出现了陶醉的神情……
直到次日,经过一系列测试,猉人返祖的诡异现象终于有了结论。
秦湘宜愤愤地将一盆淡黄色的热水摆上桌,指着它解释道:“查出来了,这是一种毒蘑菇提炼而来的毒!这种蘑菇生长在炎热潮湿之地。当温度超过一定量时,它才会散发毒性,猉人体温高于乾人,所以哪怕都吃下了毒源,也只有猉人会中毒。中毒后,四肢不受控、情绪激动,毛发增长不止。此毒原本是淡黄色,还会散发一股苦涩的霉味,但下在低温的冰中,反而成了无色无味!猉人离不开冰,这毒,简直是为猉人量身定制啊!”
叱兰终于长舒口气,开心道:“知道这个便有了应对之法,我一会就吩咐下去,让九霄城的猉人小心提防。”
苏玖儿一脸期待:“防是能防了,那能解毒了吗?”
秦湘宜点头!
不一会儿,苏玖儿便兴致勃勃地从厨房中端了一碗药出来,期待地看向寒狰和克哈:“解药来了!你们两个,谁先喝!”
克哈一下冲了上去:“我先!我来给殿下试药!”
叱兰嫌弃地吐槽:“你只是想快点解毒吧。”
克哈小心思被戳穿,一下哭丧了脸:“大将军,我实在太累了……”
说着,试图接过药碗,却控制不住手抖,秦湘宜只好帮忙喂他喝了下去。
众人期待地看向克哈。
克哈甩甩手,神色兴奋道:“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哈哈,我终于要恢复正常啦!”
然后,众人从一脸期待等到打哈欠,克哈还是在那儿一抖一抖地跳舞。
克哈苦下了脸:“秦大夫,我,我怎么还停不下来啊……”
叱兰拿着书翻来覆去地看,想了想,出门抱了一只猫进来。
寒狰疑惑:“你做什么?”
叱兰一本正经道:“书上还说,猫的叫声能让毒性强烈,我想试试。”
文骏一脸诧异:“猫叫……怎么让毒性强烈?”
照书全搬的叱兰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捏了捏猫瓜瓜,猫咪不满的发出“喵”的一声,忽然之间,寒狰眼神一蓝,指甲顿时长了出来。
而一边,克哈的舞姿也瞬间更加癫狂。
苏玖儿一脸惊疑:“是这种毒没错。可为什么解药没用呢?”
秦湘宜沉吟半天,才忧心忡忡道:“毒药被人改进过,所以解药也失了效……”
众人一时面色沉重。
寒狰见苏玖儿低落,连忙给她鼓劲儿:“别怕,我现在症状很轻,我们还有时间。”
苏玖儿却神色凝重道:“我是在想,此事,会不会真的就是吟雪阁所为……”
叱兰仍是面色不解:“可这毒也没什么杀伤力啊,难不成他们所谓的‘大礼’,是想让猉人以‘化形’罪被赶回去?”
话音刚落,文骏兴冲冲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玖儿,寒狰,好消息来了!”
文骏冲进门,急匆匆道:“前两日皇兄虽未进宫,却邀了好几个亲猉派官员入府,聊到了深夜。然后,他亲自写了奏章。今天一大早,便去了太极宫找父皇!”
苏玖儿一脸期待,催促他:“然后呢然后呢?”
文骏缓口气,终于继续道:“……父皇答应考虑考虑!”
众人闻言,无不松了口气。
苏玖儿长出口气,慨叹道:“天哪,总算有一件顺利的事了!”
克哈可怜巴巴地抖了一下,也开心道:“是啊!”
文骏拍拍他的肩,信心满满道:“别担心,毒源你们也找到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只是想说……”
说着,抬头看向寒狰,寒狰忽然挺起腰板,但文骏的目光却越过他,走向了叱兰。
寒狰蹙眉。
文骏一脸崇拜道:“叱兰,你太厉害了!我们折腾了那么久都没能让皇兄点头,你居然三两句话就将他说服了!”
叱兰露出谦逊的笑容,矜持道:“当然也有你们不遗余力在前面铺垫的功劳。”
寒狰受不了地白两人一眼,嫌弃道:“你们够了,怎么还互相吹捧起来了?”
叱兰瞪他一眼,作势就要杠上,苏玖儿赶紧打断两人道:“好啦好啦,能圆满解决就好,骏儿的哥哥,我们乾国的太子殿下,真是个公正无私、目光长远之人!”
文骏立刻一脸骄傲:“可不是嘛,我皇兄都开了口,父皇一定会认真考虑。”
叱兰点点头,又沉声道:“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冰中下毒的真凶还没抓到,吟雪阁也会阻止《乾猉六约》签订的。”
苏玖儿轻哼一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守着城中大小冰铺了,下毒之人若出现,一定给我逮住。”
寒狰点点头,也道:“我和骏王爷也安排人盯着邓执相了,现在,若是秦大夫能研制出解药,这场危机,便真的化解了。”
叱兰舒口气,对着大家举起了酒杯。
寒狰嫌弃皱眉:“你干吗?”
叱兰不搭理他,径直道:“虽然还不知结果,但我依然要替陛下、替猉族谢谢大家为两国所做的一切。”
苏玖儿赶紧也笑嘻嘻地举起杯子:“你这样,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寒狰沉默一瞬,竟也低头拿起了酒杯,突然道:“其实最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众人一时震惊,齐齐看向他。
苏玖儿吃惊不已:“你怎么也突然客气起来了?”
文骏有点手足无措:“就是,寒兄,你这样弄得我们都有点……不习惯了。”
寒狰不言,继续认真道:“可我还是要说,其实我从小到大从未想过,在我的族人蒙难时,会有一群乾国朋友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但有你们这群朋友,是我的幸运。”
说完,径直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众人看着他,一时有些感动。
文骏眨眨眼,感动得泪汪汪道:“寒兄,有你做朋友,也是我的幸运。”
寒狰闻言,立马打了个冷战,嫌弃道:“……倒也不必如此肉麻。”
苏玖儿噗嗤一乐:“那个熟悉的寒狰又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叱兰看着其乐融融的大家,微微一笑,悄然离了席。
河畔小筑,阳光正好。
叱兰提着小酒壶找来时,文婴正站在湖边,悠闲地摇着扇子,欣赏湖景。
进的屋内,叱兰将酒壶刚放在桌案上,文婴却从桌下也拎了一个小酒壶上来。
叱兰忍不住大笑:“这么巧,你也备酒了?你知道我要来?”
文婴却摇摇头:“不敢这么想。我备酒,只是因为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叱兰好奇:“你这是什么酒?”
文婴:“桂花酒。”
叱兰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我这壶也是!”
文婴哈哈一笑:“这么巧?那先开谁的?”
“都一样,反正都要喝完的。”叱兰说着,率先打开了自己那壶,倒了一杯给文婴。
两人举杯轻碰,一饮而尽。
叱兰舒口气,便开门见山道:“今天来找你有两个原因,一是……”
文婴笑着打断她:“谢谢我?”
叱兰微微一笑:“听殿下的意思,六约一定会签成?”
文婴却挑挑眉,避而不答:“我可没说。”
叱兰无奈:“放心,我不是来套你的话的,我此次来,是想告诉你,不管《乾猉六约》签没签订,半个月后,我都要回漠北去了。”
文婴怔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还会回来吗?”
叱兰轻叹口气:“若是没签订,自然回不来。若是签订,短时间内,我也要在漠北处理猉族事务。”
文婴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叱兰察觉,笑着看向他:“你要是想让我回来,就寄一封公函到漠北,告诉我你们想谈别的合作,我立刻就来了。”
文婴笑了笑,没有接话,又给叱兰斟了一杯酒:“第二件事呢?”
叱兰轻笑,接着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在九霄城也没什么朋友,这几个月你帮了我不少,我都记在心里,特意来找你喝一杯,道个别,算是感谢了。”
文婴偏头看看她的小酒壶,挑眉打趣:“那你这还真叫‘礼轻情意重’。”
叱兰哈哈大笑,:“你们乾人不是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嘛。”
文婴挑挑眉,一脸无奈,片刻,又突然道:“你可知为何我今日会备酒?”
叱兰好奇:“为何?”
文婴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雾气氤氲的湖面,轻声道:“因为今日是我亡妻的生辰。”
叱兰瞬间一脸诧异:“先王妃竟与我是同一天生辰?”
文婴举杯:“这也算是一种莫名的缘分吧,生辰快乐。”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叱兰叹口气,轻声道:“先王妃过世多年,大殿下也不曾续弦,是因为割舍不下她吧?”
“或许吧。母后为我选妃多次,可那些大家闺秀之中,我竟找不出一个能与我聊上几句的,要么刻意献媚,要么见我如同老鼠见了猫,拘谨得很。”文婴说着,无奈地撇撇嘴,“我看上去是会吃人吗?”
叱兰被他逗乐,打趣道:“初见你的时候,你一直板着脸,着实像是随时会要了谁的脑袋。”
文婴无奈,回了她一个眯眯笑:“彼此彼此。”
叱兰看着他,突然好奇道:“我忽然有些好奇,先王妃是个怎样的人,竟会让殿下念念难忘?”
“她……”文婴想了想,又轻轻一笑,“竟一时不知如何描述。她是个鲜活多面的女子,哪怕是我那爱写话本的弟弟,也难以尽书她的神韵。”
叱兰沉默片刻,语气有些遗憾:“若她知道你为了她,一直不肯续弦,不知该伤心还是开心。”
文婴轻叹口气,感叹道:“若上天注定,缘分会到的。但若注定今后是我孑然一人,我也不遗憾……说了许久我,你呢?”
叱兰一呆:“我?”
文婴点点头:“像你这样理智果决的女将军,会选怎样的夫婿?”
叱兰失笑,摇摇头:“不曾想过。”
文婴一脸好奇:“你……可有意中人?”
叱兰神情一滞,半晌才轻声道:“……年少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文婴轻声:“后来呢?你们可曾互通心意?”
叱兰苦笑一声,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伤感:“还没来得及开口,造化弄人,他便离开漠北了。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早些告诉他,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文婴沉默,低头喝了口酒,突然轻声道:“人生中有很多决定,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不代表没有遗憾。”
气氛有些伤感,叱兰眨眨眼,转移话题玩笑道:“若是旁人问我这些,早就被我踹下湖了,也不知为何,竟对你说了这么多。”
文婴失笑:“大约是你我聊得来吧……对了。”
说着,回身从旁边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了过来。
叱兰惊讶:“送我的?”
文婴笑着点点头。
叱兰小心打开,只见木匣底上,放了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精致匕首,不由惊讶道:“一把匕首?”
文婴微笑道:“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铸剑师,前些日子上他那,见他新造了这把匕首,锋利又璀璨,觉得与你很相配,便买了下来,正好,赶上了你的生辰。”
叱兰有一些动容,郑重道:“多谢!希望《乾猉六约》能顺利签订,这样,也许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相见。到那时候,我一定会送你一个回礼。”
文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一定!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酒至半酣,苏玖儿和文骏都已满脸坨红,趴在了桌子上。
众人要散场时,苏玖儿才醉汹汹地环视一圈,诧异道:“诶,叱兰不见了诶?”
文骏立刻起哄:“哇,难道她去找我皇兄了?你说,万一他们有戏,我们是不是就都会生活在九霄城了啊!”
寒狰神情懵懂:“有戏,有什么戏?”
众人一哄而散。
王府大门被拉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门,马车上,桶桶罐罐,全是要送去给翩翩猉舞的吃食。
刘福一面驾车,一面感慨地抹着眼泪:“哎,老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王爷交上这么多知己了……”
车架远去,街角的黑暗里,一个黑衣人露出半张脸,四下确认无人,便悄悄闪身,跟在了马车之后……
枝头露水落下,天色渐渐泛亮。
晨光入房,阳光洒在了寒狰沉睡的脸上。
不一会儿,寒狰缓缓睁眼,一脸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但品着品着,他的表情忽然凝固在了脸上——
眼前的桌子、椅子、房间,都是陌生的样子……
“我这是在……”寒狰突然起身,触电一般弹下了床,一脸惊疑地扫过一圈,眼睛不由瞪得更大:苏玖儿房间?我昨晚怎么了?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
正自混乱间,床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幽怨的哭声。
寒狰蹙眉,悄悄转身看向背后,才发现床的另一边,被子被团成了一团,在那下面,似乎正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寒狰心中一跳,轻轻靠近,虚声道:“苏玖儿?怎么了?难道我昨天……”
话音未落,被子猛地被揭开,一个浑身长毛的东西忽然扑到了寒狰怀里。
随即,克哈歇斯底里的声音刺破了屋顶:“啊啊啊啊!殿下!!我完了!我完了!我的毛毛长长了!”
……
苏玖儿笑得停不下来:“抱歉,抱歉……虽然我已经见过阿布,但实在没想到,克哈你化形是这个样子……”
在她的对面,克哈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双手举着铜镜,一脸惊恐地打量着镜子中毛茸茸的自己,不可置信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正式化形很威武的,根本不是这样!我现在像个猴!”
秦湘宜在一边点头补刀:“还是个大胖猴。伸手!”
说着,一把拽过克哈的毛手把脉,然后转过身记录在了纸页上。
克哈愈加委屈:“呜呜呜呜……”
寒狰白他一眼,嫌弃道:“长毛就长毛,干嘛躲在被子里吓我,我还以为……”
苏玖儿和秦湘宜立刻好奇地看向他:“你还以为什么?”
寒狰一顿,神色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我是想问……我怎么会和克哈睡在你房里?”
“对啊,”秦湘宜恍然,又转头看向苏玖儿,“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早上也吓我一跳。”
苏玖儿不语,直直盯着寒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寒狰被她盯得发毛,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苏玖儿神秘一笑:“还是别说了吧?”
秦湘宜的好奇心被她吊起,没好气道:“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玖儿沉吟:“那倒没有。”
秦湘宜兴冲冲道:“那说啊,我要听。”
寒狰心中莫名有些慌,小声确认道:“真没关系?”
克哈居然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殿下,我劝你算了!”
秦湘宜更加好奇,“啪”一拍桌子,逼问道:“到底怎么了?!”
苏玖儿幸灾乐祸地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某些人,言行不一而已……”
寒狰下意识挺直了身板,辩解道:“什么言行不一?我很正直的!”
苏玖儿笑眯眯:……
昨晚,喝酒散场后,寒狰便送苏玖儿回了房间。
寒狰脸上微红,看着有些微醺,但仍脚步沉稳。
他将人放在门口,然后认真叮嘱道:“早点休息。”
苏玖儿点头:“噢。”
寒狰又道:“去呀。”
苏玖儿这才疑惑地看向他:“……那你松开我?”
寒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苏玖儿的手,不由“哎呀”出声。
苏玖儿好奇:“怎么?”
寒狰却憨憨一笑,抓过苏玖儿的手,抱在了怀里,认真道:“好久没给你‘健康长寿’了,不然,你先睡,我拉着你的手给你补一会,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苏玖儿一阵无语:“……需要吗?我最近很有活力啊?”
然而,寒狰应该是真的醉了!
他无视苏玖儿的“拒绝”,将她强行摁在床上,哄小宝宝一样拍了拍,又拉过她的手,一脸甜蜜道:“嘘,多补补不是坏事。你睡吧,我一会就回去。”
苏玖儿愣愣地闭眼,心跳声有些大:“我睡不着,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你的病好不了,是不是就不能参加玄冬大典了?”
寒狰无奈道:“那便是命中注定了。不过本来,我不也做好了不当王的准备吗?”
苏玖儿迟疑:“为了我放弃王位,会不会很可惜啊?我觉得,将来你一定会是个比雪猉王还了不起的王!”
寒狰噗噗吹口气,气哼哼道:“我自当尽全力。但若我的族人仅仅是因为我与你在一起不合传统,便要放弃我,那也没什么可惜的。更何况,猉族年轻一辈中也有很多佼佼者,比如叱兰。”
苏玖儿点点头,又想到什么,接着道:“还有!如果我们在一起,是没办法生儿育女的,雪猉王族的血脉可就断了!这个也不可惜吗?”
寒狰手指点点她的小鼻子,嫌弃道:“古板,我要是不当王了,也没有王位要继承,生儿育女干嘛?”
苏玖儿心里一阵甜蜜,开心地点点头:“还有还有,且不说我的弱症,乾人本来寿命就短,将来留你一人度过百年,你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啊?”
寒狰闻言,立刻坐直身子,贴到了苏玖儿面前。
四目相对,苏玖儿脸上不自禁地开始微微发烫。
寒狰一脸严肃,郑重道:“苏玖儿,我已经和你定情了,此生只会喜欢你一人!你是想现在便与我分手,让我从这一刻开始孤独吗?”
苏玖儿心中感动莫名,忍不住一把环住了她的脖子,轻声道:“你不是打算看着我睡吧……”
说完,悄悄抬眼偷看,却被寒狰抓了个正着。
寒狰瞪了她一眼,又把她摁在了枕头上,示意她赶紧睡觉。
苏玖儿只好再次闭眼,听着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僵着身子不敢动。
然而,等了半天,身边不但没有丝毫动静,居然还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什么?!寒狰……你不是睡着了吧?”
苏玖儿想睁眼又不敢,悄悄眯成一条缝偷看,果然看见寒狰撑着下巴的手一点点软下来,落在了自己枕边。
苏玖儿:“……”
手还被寒狰紧紧抓着,苏玖儿想抽出来扶他,试了几次根本抽不出来,只好作罢。
两人近若咫尺,呼吸相闻。
寒狰砸吧了下嘴,梦呓道:“……好凉快啊。”
苏玖儿被迫贴着他的脸,心跳有些快:“……喂,你还回得去吗?”
睡梦中的寒狰似乎听到了,居然摇了摇头。
苏玖儿又道:“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寒狰闭着眼,又点了点头。
苏玖儿:“……那你换个地方,我手压麻了。”
这次却不再有反应,好像完全睡死过去了……
苏玖儿无奈,只好一边被寒狰抓着手,一边指挥着克哈,把寒狰挪上了床。
末了,克哈担忧地看着她:“玖儿,你不会要和殿下睡一起吧……”
苏玖儿白他一眼:“想什么呢!看我的!”
说完,低头凑到寒狰耳边,突然腻声道:“寒郎……”
寒狰忽然一抖,立刻松开手揉了揉耳朵。
但他揉完耳朵,又习惯性想握住苏玖儿的手,苏玖儿赶紧眼疾手快,把克哈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苏玖儿对着呆滞的克哈微微一笑:“交给你了。”
然后,便欢快地离开了房间。
寒狰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红着脸讷讷无言。
秦湘宜一阵尴尬:“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你能不能照顾一下你娘这个老寡妇的心情?”
苏玖儿得意地挑挑眉,理直气壮:“不是你要听的?”
秦湘宜见状,立刻轻哼一声,不服气道:“在你娘面前显摆恩爱,你可显摆错地方了,你爹当年可比寒狰强多了!”
寒狰瞬间好奇:“是吗?”
三人立刻讨论作一团。
只剩克哈尴尬地坐在一旁,玩着自己身上的长毛毛,可怜兮兮道:“大家,不关心一下我吗?”
……
关心说来就来,秦湘宜分享完“恩爱史”,便将他拖了过来:“张嘴。”
克哈虚弱地张大了嘴,秦湘宜检查完他的舌头,又检查了一遍耳朵、手等,便又推开他,低头在本子上边记录边介绍道:“这么看来,大家的症状都是一样的,中毒后先是四肢难以自控、时不时抖动,而后逐渐变得容易激动,情绪失控。到第七天,会长出绒毛,不久就会变成这般模样。”
克哈一脸丧气:“呜呜呜,已经看不出我英俊的脸了!”
苏玖儿奇怪地看向寒狰:“可是你俩不是一天中的毒么?”
克哈立刻转头,盯着依然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寒狰,艳羡不已。
秦湘宜也好奇道:“是啊,为什么我未来女婿没事儿啊?”
克哈可怜巴巴地揪揪自己的毛毛,难过道:“呜呜呜呜……大概因为殿下是体质特殊的雪猉吧。”
寒狰姿态优雅地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玖儿了然,果然下令道:“既然如此,克哈,今日开始,你就别出门了。”
克哈立刻抗议:“不用吧,我稍微收拾一下,看起来就跟平常没差的!”
说着,赶紧拿起小梳子梳了梳自己脸上的毛,想强行把它们当做长胡须。
苏玖儿:“……”
正自沉默时,王天运惊恐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进来:“玖儿,寒狰,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满街都是毛儿!”
寒狰和苏玖儿齐齐诧异:“毛儿?”
话音未落,克哈已经抢先上前,热情洋溢道:“天运哥,什么毛儿啊?”
王天运刚踏入大门,一眼撞见毛茸茸的克哈,立马吓得转身又逃了出去:“啊!!怎么这也是毛儿啊!!”
克哈呆在了原地:“等等,天运哥说的该不会是……”
寒狰一惊,突然反应过来:“翩翩猉舞的猉人?”
几人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跑去。
克哈一惊,也随手拿件衣服包住头,跟了出去。
街上已经一团糟,几个受惊的乾人一面大喊着“长毛怪”,一面屁滚尿流地逃窜着。
在他们身后,几个气喘吁吁地长毛猉人,一边惊恐的捂着脸,一边到处找凉水缸,端起来急急往自己身上泼。
每个猉人都气喘吁吁,似乎已经热到不行。
苏玖儿和寒狰赶到,赶紧一边扶起摔在地上的乾人,一边大声安抚道:“大家别慌,只是一些……没刮毛的猉人而已。”
片刻,四处躲藏的乾人慢慢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些“长毛怪”,久久,脸上纷纷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诶……那不是欠我钱的叱朗吗?”
“还有我们隔壁的陈三,怎么变这样了?”
“他们居然当街化形?”
……
随着乾人的议论,降下温的猉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不敢抬起头来。
街道那边,文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诸位放心,是否化形,自有督查卫查办,但是这些猉人没有恶意的。”
苏玖儿回头,发现文骏带着刘福也赶到了。
几人对视一眼,赶紧分头将街上的长毛猉人聚在一起,护在了身后。
苏玖儿低声吩咐:“先回翩翩猉舞。”
众人点头。
然而,等大家等着猉人走到翩翩猉舞门前时,才察觉到不对。
寒狰凝眉:“翩翩猉舞里怎么会这么热……”
苏玖儿心中一跳,上前一把推开门,却一瞬被里面的热浪扑得几欲不能呼吸:“不行,翩翩猉舞有问题,我们先离开这儿,再重新找地方安置他们。”
众人点了点头,正欲回转,却被一个乾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指向苏玖儿身后的一个猉人,愤愤道:“慢着!他不能走,他欠了我二十两!”
众人一怔,回头看向被他指着的长毛猉人。
那猉人眼神悲愤,奈何说话已经不利索,只能含糊道:“十、十两!你……涨息……半个月……变成二十两……”
拦路的乾人嗤笑一声,一脸轻蔑:“喲,几天不见,话都说不清了?也罢!巡使你看看,我有借据!”
苏玖儿拿来一看,不由皱起了眉:“是二十两没错……”
猉人急急道:“我……不识乾文,他诓我……签……”
悲愤入心,一时难解,忽然泪水决堤。
寒狰看着他,居然也跟着眼眶泛红。
他心中一跳,察觉到不对,再一看周围,果然其他猉人也跟着共情起来。
克哈甚至呜呜带泪:“……是啊,殿下,我们猉人好可怜啊!”
苏玖儿心下咯噔一声,喃喃道:“糟了,遇到情绪起伏,事情会越来越难控制住。”
文骏瞬间意会,赶紧招呼刘福,“不过就是二十两,我替他还你,”说着指向那拦路的乾人,愤怒道,“赶紧给我离开!”
那乾人一愣,立即喜笑颜开:“还有这等好事?”
苏玖儿赶紧道:“拿了钱,还不快走?!”
这边正自剑拔弩张,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隐蔽处,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将一只猫放入了人群后面。
一颗小石子从他手中弹出,猛地击在了小猫的后腿上。
猫咪蓦然受痛,嘶声叫了一声,不悦地冲向了那团聚在一起的猉人。
一瞬间,中毒猉人无不狂躁起来,情绪更加不稳。
寒狰也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
“猫?”苏玖儿一惊,猛地抬头看向猫冲来的方向,突然大声道,“寒狰,那个人不对劲!”
寒狰刚想闪身过去,谁知那黑衣人眼疾手快,又以石子击向小猫屁股。
“喵”的一声再次响起,整条街的猉人开始失控,寒狰也只瞬移到一半的路程,就无法忍受地扶额停在了路边。
黑衣人趁机跑走,寒狰强忍失控,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扬手击向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惶急中用手一挡,手臂上的黑衣瞬间被划开,露出了胳膊上半个雪花纹身。
寒狰目光一冷:“果然是吟雪阁!”
正在此时,一个乾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大家看啊,你们督查卫里也有长毛的!”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克哈因为受了惊吓,裹着脑袋的衣服滑落,露出了那张毛茸茸的脸。
刚才大喊的乾人一脸激愤:“好啊!督查卫跟这些猉人是一伙的!”
围观的乾人们一愣,一时议论纷纷——
“督查卫袒护猉人!”
“他们都化形了,还袒护他们!”
……
伴随着议论声,那些中毒猉人更加悲恸万分,嘶声呜咽着,似乎都在压抑着心里翻涌的委屈。
苏玖儿心中一慌,赶紧大声安抚:“大家冷静点,先跟我走!我们督查卫会帮你的!”
然而,已经无济于事了——
最开始被追债的猉人,抽噎了两下,哭着道:“我……没有……惹事!冤枉……”
其余猉人看着他,纷纷泪如雨下:“是啊!他好可怜啊,呜呜呜……”
乾人债主闻言,轻蔑地“呸”了一声:“谁冤枉你了?你有种就不要借钱啊!”
欠债猉人瞪着他,突然大吼一声,挣脱了苏玖儿的手,合身扑向了咄咄逼人的乾人。
乾人下意识拿手臂一挡,一个不小心,碰上猉人尖利的爪子,立刻被抓出了三道极深的血痕。
乾人债主立刻呆在了原地:“你……你……杀、杀……杀人了!猉人杀人了!”
欠债猉人看着那血痕,也愣住了,无措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呆呆道:“你……冤枉我!”
其余猉人见状,瞬间情绪爆发,一齐嘶喊着冲向了那嚣张的乾人债主。
围观的乾人们见状也慌了,赶紧拿起手上的锅碗瓢盆,扔向冲过来的猉人,意图救出被围住的乾人。
被击中的中毒猉人,怒火哗地燃了起来。他们红着眼睛,随手举起路边的一切可用物什,不顾一切地砸向那些不分青红皂白袭击他们的乾人。
一场乾、猉混战,眨眼即发!
寒狰见状,立即瞬移到各处,竭力阻止,无奈猉人和乾人已经打作一团,他一个人根本分身乏术:“克哈,快来帮我!”
然而,克哈似乎没听见一样,自顾哭丧着脸,走到街边商铺里,将一根顶梁柱抱了起来。
商铺在他身边轰然倒塌!
苏玖儿被吓一跳:“克哈,你要干什么!”
克哈泪湿了眼眶:“呜呜,我们猉人这么可怜了,他们还欺负我们……我、我想帮猉人……”
文骏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刘福,快想想办法!”
刘福也没办法,只能跑上前紧紧搂住克哈:“哎呦我的大祖宗!你怎么也开始了?咱现在可是一条绳的蚂蚱!你快冷静下来,想想对你好的乾人啊!”
克哈一愣,微微回了神:“对,对,还有对我好的乾人!比如……”
说着,一把扔下柱子,转身抱住了刘福。
刘福被他失控的力道一抱,瞬间勒得喘不过气来。
寒狰、苏玖儿、文骏:“……”
文骏无奈:“怎么办?这么多猉人,我们一个抱一个也管不住啊!”
正说话间,一个中毒的高大苍猉愤愤跑到了一口石磨面前,三两下举起石磨,就要扔向人群。
苏玖儿心中一跳,赶紧大喊:“寒狰,那边!”
寒狰立即瞬移到他面前,伸手欲阻止。
但苍猉力量极大,寒狰也已中毒,一时竟势均力敌,难以制服。
正僵持间,一道翩然身影忽然从空中飞过,扬手在天空中一洒——瞬间,一阵薄薄的烟雾在街道上弥漫了开来。
叱兰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捂住鼻子!”
在场几人闻声,赶紧捂住了鼻子。
只有克哈还抱着刘福,没反应过来:“干嘛……要……捂……”
随着烟雾弥散,克哈话未落音,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随之,四周咚咚咚之声此起彼伏,不到片刻,无论乾人、猉人、中毒与否,已经倒了一大片。
烟雾迅速散去,街上终于恢复冷清。
众人终于纷纷松了口气。
文骏眼冒星星道:“还是叱兰将军厉害!”
话音刚落,匆匆的脚步声靠近,岳大仁带着众督查卫终于赶到了。
岳大仁目光扫过东倒西歪的“尸体”,震惊道:“这都怎么了?”
苏玖儿一边弯腰喘气,一边摆摆手:“没事了,岳大哥,我们已经搞定了。”
岳大仁一阵无语:“……搞定?你们是认真的吗?”
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整条街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
一些捂着鼻子的乾人,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纷纷骂骂咧咧——
“岳巡使,那些猉人毁我们城市,还要杀我们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猉人疯了!”
“不是疯了,那就是他们的本性!”
……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的真相是什么,似乎已经无人在意……
督查卫大牢中,沉睡的中毒猉人都被一一放入其中,关了起来。
岳大仁一边轻手轻脚地锁上门,一边提醒道:“轻点儿轻点儿,别吵醒他们了……”
王天运回想起白天街道的景象,神色仍是担忧:“他们真的不伤人?”
寒狰不悦道:“他们不是疯子,只要不受刺激,是可以说服的。”
岳大仁好奇:“怎样算刺激?”
寒狰还未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了嘤嘤嘤的声音。
大家回头,只见克哈已经醒了过来,正把大脑袋卡在牢门木桩中间,惊恐地看着他们:“就是……别做让我们伤心的事。比如,殿下,别把我丢在牢里啊……呜呜呜……”
叱兰瞪他一眼,嫌弃道:“谁让你不争气,跟着他们一块闹?”
克哈被凶,愈加委屈:“……呜呜呜呜,我是多愁善感,听到族人的事,就感同身受啊。”
刘福见状,隔着栅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但你这几天的牢狱之灾也免不了了。”
克哈感激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正此时,大牢门突然被推开,严宽匆匆进来径直看向寒狰:“寒殿下,你还是早些想办法,把这些猉人带走吧!”
苏玖儿期待地看向他:“怎么了严大人,执律司同意放人了?”
严宽面色沉重:“不止是放,还是放得很彻底。”
寒狰心中一跳:“大人是什么意思?”
严宽沉声:“我们刚收到执律司的文书,称陛下得知今日之事,痛感乾猉两族矛盾已久,事端频繁,如今城中大变,为了保护乾人的生活,他决定请所有猉人在七日之内离开九霄城。”
文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呢?父皇怎么会下这种旨意?”
严宽叹口气:“你们难道不知道?翩翩起舞骚乱的同时,九霄城还有十余处都出事了!”
众人一时大惊:“什么?”
九霄城确实已经被搞得一团糟了!
原本干净整洁的巷子里,如今到处都是残破的瓦片、碎屑。
受伤的乾人们一边收拾着毁掉的家,一边咒骂着。
安居的猉人们,被愤怒的左邻右舍赶出了大街,无家可归。
“走!猉人毁我城邦,我们容不下你们!”
“城里有坏人,最近咱不出去玩了。”
“别管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冲进来伤害我们?”
……
寒狰站在街头,凝神听着四面八方的纷纷乱语,一时心绪激荡,一股怒火在胸口乱窜。
墨黑的瞳孔里,幽幽蓝光突然失控地窜了起来
苏玖儿心中一慌,赶紧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寒狰,寒狰,你清醒一些!”
寒狰喘口气,蓝光终于熄灭。
苏玖儿神色凝重地看向他:“此事,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
经过一个下午的勘察,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众人集聚在督查卫议事堂中,将今日的突发状况进行了详细的复盘。
苏玖儿沉声开口:“今日,是有人趁我们不备,将翩翩猉舞的猉人逼到街中。在你们搬人的时候,我到翩翩猉舞查看过,‘空调’里面被装满了火红的木炭,热气是从那里面腾发的。”
寒狰皱眉:“我记得那个东西,原本是翩翩猉舞用来盛放冰块降温的……也就是说,吟雪阁趁我们不备,往里放了炭火,而后,翩翩猉舞内的温度升高,他们便难以忍受,逃窜到了街上。”
苏玖儿点头:“对。”
叱兰神情懊恼:“是我疏忽了!我派人锁了翩翩猉舞各处的暗门,却没想到,他们能想法子让猉人自己跑出去。”
寒狰愤愤地一拳砸到了墙上:“我也有错!我曾以为下毒就是吟雪阁的伎俩,却没想过,他们谋划的如此之多——他们是想将猉人彻底赶出九霄城!”
文骏叹口气:“你们别互相责怪。吟雪阁用这么古怪的毒,就是为了让我们掉以轻心。毒若不发,我们很难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众人一时沉默。
片刻,苏玖儿突然轻声道:“但我总觉得,此事还有些不对。”
叱兰疑惑地看向她:“哪里不对?”
苏玖儿蹙眉:“他们明明已经制成了这样的毒,却只用来赶走猉人,似乎有些……本末倒置。”
文骏一愣:“你的意思是,同样是下毒,明明可以毒死猉人,但吟雪阁却让他们被赶走,很奇怪?”
叱兰沉吟:“也许,他们不想在明面上得罪猉国?”
苏玖儿轻轻摇头:“可是赶走猉人,不就得罪猉国了吗?”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去。
正自疑惑间,秦湘宜匆忙赶来,打断了大家思绪。
“不好了,你们快帮我一把!”
仵作间大门被推开,寒狰抱着一个白布包裹的人匆匆而入,搁在了仵作台上。
苏玖儿赶紧展开白布,映入眼帘的,却是阿布毛茸茸的脸。
此时,他正闭眼沉睡,如死人一般。
苏玖儿一惊:“娘,阿布叔怎么了?”
秦湘宜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穴位上,但阿布却毫无反应,秦湘宜的脸色不由愈加凝重:“我先前以为他只是吸了我和叱兰配的昏睡散,睡得沉了些。但刚刚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非常衰弱,像在睡,又像在濒死边缘……”
寒狰面色一沉,突然道:“这就解释得通了。”
刘福恍然大悟,震惊道:“这杀千刀的吟雪阁想悄悄赶尽杀绝?!”
苏玖儿心中一慌,急急看向秦湘宜:“娘,解药可有眉目?”
秦湘宜皱眉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们也先别慌,我尽力施针,还能缓上一小段日子,若是能在他们力竭之前找到解药,他们也许就不会死……”
文骏赶紧点头:“对,对!父皇的旨意也有七日为限!如果七日之内我们找到解药、证明猉人是被陷害,也许,猉族也不会被赶走了!”
除了等解约,似乎没什么办法了,屋子里一时沉默了下去。
苏玖儿想了想,突然道:“那现在,与其大海捞针,不如试试别的法子——”
叱兰急急看向她:“什么法子?”
寒狰凝声:“去跟下毒的人,拿解药。”
苏玖儿点了点头!
空落落的长街上,一辆等“邓”府牌子的马车缓缓行过。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探出头来,目光扫过冷冷清清的长街,回身对着车内的邓执相回禀道:“大人,城中情况与您想的不差分毫。”
邓执相叹口气,沉声吩咐:“城中各坊还需加派人手,切勿掉以轻心。这七天,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来。我们要保护好百姓的安危。”
随从俯身领命:“是。”
话音刚落,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从拐角冲出来,对着车夫一把掀开了头上的衣服。
衣服底下,赫然露出一张长满长毛、龇牙咧嘴的怪物脸。
马夫与马匹皆是一惊,马车顿时失控,歪歪扭扭地撞向了路边。
车夫摔得头晕眼花,然而待他起身看去时,长街上却空空如也,半个“怪人”的影子都没有,车夫傻眼:“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怔忡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回身唤道:“对了,大人!”
然而,掀开门帘时,却看见邓执相和随从都已晕了过去。
他们的额头上,青紫撞痕触目惊心。
车夫一时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还未等他回神,一个头戴面纱的黑影突然无声无息地靠近,蓦然一记手刀拍在他的后颈,车夫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黑衣人将车夫放在马车旁,然后回身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不远处的残垣断壁旁,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三个脑袋,正是叱兰、苏玖儿和文骏。
苏玖儿脸上还带着一个欲盖拟彰的面纱,此刻正用手捂得紧紧地,慌张道:“他肯定晕过去了吧,认不出我们吧?”
叱兰失笑:“寒狰的身手,你还不放心?”
双手捂着脸的文骏嘤嘤嘤了一声,可怜巴巴道:“我们只是没对付过这么大的恶势力,有一点点害怕……”
独自在前对付“恶势力”的黑衣人——寒狰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提起昏迷的邓执相,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城郊荒山野外,昏迷的邓执相被扔在了地上。
邓执相身边,阿花换了一身狼狈的衣服,正等着叱兰为她在身上疯狂地涂抹假血浆。
阿花再瞟一眼邓执相,还是忍不住嫌弃:“骗我来演美女救英雄,就给我安排个干巴巴的老头……苏玖儿,真有你的。”
“骗子”苏玖儿,顶着一头乱蓬蓬地假长发,趴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露出半张小脸,正对着她露出谄媚的笑:“谁让你戏好……”
她旁边,同样一头乱发的寒狰木着脸,接着道:“还面生。”
文骏趴在苏玖儿另一边,看看两人奇怪的造型,再摸摸自己的假长发,弱弱地不安道:“咱们每次都是这一出戏,会不会不管用啊?”
苏玖儿信心满满地拍拍胸部:“当然管用!你们戏院里,经典话本不都场场爆满吗?”
文骏恍如大悟,了然地点点头。
另一边,叱兰完成造型工作,投给了阿花一个鼓励的眼神。阿花无奈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叱兰微微一笑,便嗖地一下消失了身影。
苏玖儿赶紧拉着寒狰和文骏,藏回了灌木丛中。
四下一时安静“无人”,阿花运了运气,瞬间入戏——
她一边惊恐地看向四周,一边激烈地摇着邓执相,语气中尽是颤抖的恐惧:“老人家,老人家!快醒醒!那些怪物要追来了!”
然而摇了半天,邓执相却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表情情绪白白被浪费,阿花一咬牙,扬手就给了邓执相一耳光,而后又投入地演了起来。
清脆的耳光声传来,围观的几人心虚地齐齐一抖,仿佛那耳光打在了自己脸上。
真正挨了耳光的邓执相,终于眼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花见他醒神,立马拽起邓执相就往山林深处躲。
邓执相仍旧虚弱,被他拽的脚下踉跄了几下,终于把疑惑问出了口:“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
阿花一边拖人,一边惊恐地环顾着四周,神色恐慌地回答道:“逃命的路上啊!”
邓执相表情有点懵:“啊?”
阿花“急”不择言,压低声音道:“再废话,就是在投胎的路上了!”
话刚落音,不远处的灌木突然摆动,似有什么未知的庞然大物即将蛰伏苏醒。
苏玖儿和文骏专注地摇动灌木,寒狰对着叱兰移动,两人同时起身,飞速向阿花和邓执相靠近。
身法飞快,不见人影,只留下一阵莫名的疾风。
阿花身体一抖,尖叫一声,果断撒开邓执相的手,自己抱头跑了:“完了,我真傻,干嘛要救你啊!他们发现我了!”
凄厉的喊声回荡在山野间,伴着莫名其妙的疾风,令邓执相的神经绷到了极致:“谁、谁?”
阿花一边头也不回得跑,一边骂道:“蠢货,现在搞得城里鸡犬不宁的还有谁啊?”
邓执相一呆,跌跌撞撞地想要追过去,奈何根本赶不上身娇体健的阿花。
黑影飞快地移动着,惊起疾风阵阵,远处的灌木丛中,还蛰伏着什么……
邓执相定睛看去,视线对上几双幽蓝色眼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道:“猉人!好多猉人!快跑!”
但他声音刚落,两重黑影闪过,前面的阿花便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了山林。
邓执相心中一慌,根本来不及细想,便惊慌失措地捡了个方向开始逃命:“救命、救命……元侍卫,元侍卫你在哪!”
不远处,苏玖儿和文骏放下手中的蓝色石子,看向出现在身边的寒狰和阿花。
文骏崇拜得两眼冒星星:“花姐这一声尖叫,真是荡气回肠!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了!”
阿花闻言,立刻优雅地整理下自己的乱发,愁眉轻锁,做作地叹口气:“只可惜我戏瘾还没过足,就得下场。”
苏玖儿无语,拍拍她的肩膀,敷衍地安抚道:“好了好了,给新人一点机会。”
然后转身,踢了踢旁边灌木丛:“新人,轮到你了。”
毛茸茸的克哈立即冒出头,摆了个凶狠的表情。
邓执相一口气跑出很远,见后面没了动静,才气喘吁吁地慢下了脚步。
“这些猉人,竟如此作乱九霄城,我、我定要——”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疾风突起,邓执相惊恐回头,就见又有一坨黑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邓执相一口气瞬间卡在了嗓子眼,二话不说赶紧拔腿开跑:“哎呀!怎么又来了!”
这次的黑影,不会一闪而逝——却会穷追不舍!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文骏、苏玖儿、阿花一面摇着灌木丛造势,一面打哈欠。
文骏擦擦哈欠逼出的眼泪,着急道:“玖儿,还要跑几圈啊?”
苏玖儿无精打采道:“快了快了,再来两圈吧。”
阿花摇摇头,专业建议道:“三圈!人要被逼到命悬一线,才来不及思考,问啥说啥!”
远处,邓执相被追得几乎力竭,脚下一软,立刻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还想起身,身后的黑影却已经迅速扑了过来。
等待着再熬三圈的三人刚想出声阻止,却已经晚了。
邓执相起身起到一半,巨大的黑影便合身扑来,将他摁在了地上,他绝望睁眼,正对上黑暗中近在咫尺的一个毛茸茸的大脸,瞬间惊恐地尖叫出声:“啊——别伤老夫,你们有什么需求,你们说,老夫、老夫是——”
“你、你是——”克哈问到一半,想起自己饰演的是一只口不能言的怪物,赶紧住嘴,“嗷呜”叫了一声,敷衍了过去。
阿花和文骏惨不忍睹地摇了摇头,齐齐叹气:“拙劣的演技……”
然而,惊恐万分的邓执相却顾不上这点纰漏,他赶紧回道:“对对对,老夫是当朝执相!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可说出来!”
长毛猉人听闻他是执相后却更加愤怒,扬手便想给他一爪子,谁知却“被”树上垂下的藤蔓牵绊住,没能甩下来。
邓执相一见,连忙乘机又逃了出去。
树上的寒狰和叱兰松开手里的藤蔓,给了树下的克哈一个眼神,克哈会意,立即又冲了出去。
无力的邓执相再次被扑倒,这次,那怪物将那毛茸茸的大脸凑近了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口水都掉在了邓执相的脸上。
围观众人都没想到克哈这个动作,纷纷嫌弃得瞥过了脸。
邓执相顾不上恶心,此刻呼吸相闻,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你、你为何记恨老夫……老夫、老夫并不认得你啊……”
长毛怪一听,更加生气,爪子狠狠一拍,长指甲都陷入了他脸边的泥石中。
长毛怪喘着粗气,含糊地说了一个词。
邓执相一呆,懵懵道:“剪、刀?”
长毛怪似被激怒,狠狠一瞪眼,眼里冒出可怕的蓝光。
“你们!下毒!”
这次口齿清晰了!
邓执相听完后却更加懵逼:“毒?你说的是解药?什么解药?”
克哈一听,瞬间愣住了——这个要怎么解释?
树上,叱兰忍不住扶额摇头,寒狰着急地小声提醒道:“傻子,跟他说吟雪阁。”
树下,克哈动了动耳朵,收到了命令,赶紧又摆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开口道:“你们!吟雪阁!”
谁知,邓执相听完却更加茫然:“什么阁?”
克哈完全愣住,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
正自僵持间,一只野猫忽然从林间窜了出来,一眼看到克哈,立刻吓得“喵”了一声。
克哈眼神一滞,瞬间跳了起来。
邓执相见状,赶紧爬起来,扑过去将野猫抱在了怀里,一脸惊喜道:“……难道猉人怕猫?猫咪,快吓唬他们!”
远处,苏玖儿神色一变:“不好!”
下一瞬,随着猫一声“喵”叫,克哈忽然脸色大变,愤怒地朝邓执相扑了过去。
树上的叱兰见情况不对,立即出手,一颗石子击中克哈的手。
克哈脚步一滞,顿时山一样向旁边倒去。
邓执相受到惊吓,赶紧把猫扔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
身后便是一个斜坡,邓执相一时不察,脚下一歪,便咕噜噜地从山林里滚了下去。
克哈情绪上头,还要去追,叱兰赶紧抛出一条绳索,将他套了回来。
寒狰飘身下树,道:“克哈,不用追了”
远处的三人组眼见变故,也赶紧跑了过来。
文骏远远看去,见邓执相滚出一段距离,又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跑去,心下着急,不禁疑惑道:“为什么啊?我们还没套出话呀!”
苏玖儿若有所思:“因为我们好像搞错了。”
月华如水,长街幽幽。
走在回家的路上,苏玖儿仍旧眉头深锁:“他如果真是吟雪阁人的主事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毒的特性。刚刚那一下,他就是在自寻死路。”
寒狰点头:“所以他说的是真话——他不知道吟雪阁,也不知道什么解药。”
文骏仍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
叱兰和苏玖儿对视一眼,神色都不自觉地凝重了起来。
寒狰皱眉,沉声开口:“如果这样,最有可能的就是——”
文骏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就是……”
苏玖儿神色一变,赶紧打断了他们的话:“……就只能从长计议了!今天大家也累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说着,偷偷朝寒狰使了个眼色,寒狰一愣,瞬间意会,立刻咽下了口中的推断。
阿花全然不知,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钻入了自己家中。
文骏眼巴巴地看看众人,只好先放下心中的疑惑:“那……明天见?”
“明天见。”寒狰跟着苏玖儿齐齐点头,态度好的有点诡异。
文骏奇怪地扫他们一眼,还是跟着刘福上了骏王府的马车。
但直到回到家,那股疑云和不安仍在心头,搅得他坐立难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和安堂门口,寒狰、叱兰、苏玖儿带着一脸假笑,看着文骏的马车消失后,才齐齐换上了一脸愁容。
寒狰语气有点不忍:“瞒着他不好吧?”
苏玖儿叹口气:“但我们怎么告诉他,如果邓执相是清白的,那故意误导我们的那个人就很有嫌疑……”
两人都没有明说,双双忧心忡忡地看向叱兰。
叱兰微垂视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只跟着他们的话接着道:“如果背后的人是文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玖儿轻吸口气,惊诧地看向寒狰:叱兰真是天下第一冷静呢!
寒狰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我说什么来着?她是办大事的人!
叱兰察觉两人异常,转头看了过来:“怎么?”
苏玖儿赶紧转移话题:“哦……我只是想到,事关重大,我们得赶紧混入执律司,私下会一会李掌柜。”
叱兰想了想,却道:“执律司这种地方,人多不便,我独自去吧。”
寒狰和苏玖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叱兰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跃上屋檐,向着执律司的方向飞身而去。
身后,苏玖儿和寒狰的话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苏玖儿:“走的这么急,其实心里很紧张吧……”
寒狰:“不可能,她可是叱兰。”
苏玖儿:“叱兰又怎样,叱兰就没有感情了吗?你都有感情诶!”
叱兰脚下不停,直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才缓缓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低头从怀中摸出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细细摩挲:“不过是虚情假意吗?我是高看你了,还是低估你了?”
片刻,她便收起情绪,将匕首又放回了怀中:“那就让我亲自查清楚吧。”
脚步再次轻跃,身影无声无息飞过层层屋檐,融入了夜色……
骏王府湖心书房门口,文骏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书房中的皇兄,赶紧又缩回了脑袋。
他一脸忧愁地看向身后的刘福,小声道:“来了多久了?”
刘福举起两根手指,小声回道:“有两个时辰了。”
文骏一听,瞬间苦下了脸:“那你不找人告诉我?”
刘福无奈道:“找了呀,秦大夫说您没在和安堂。王爷,平日您都巴不得大殿下来看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文骏叹口气:“因为我们今天……绑架了邓执相……”
刘福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
文骏赶紧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小声。
两人惊恐地探头,发现文婴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在不紧不慢翻着文骏的戏本。
主仆二人瞬间都舒了一口气。
文骏摸摸胸口,庆幸道:“好像,不是因为我闯祸来的?”
刘福附和着点头。
只是,第二下还没点下去,文婴的声音便突然传了过来:“怎么不是因为你闯祸?”
文骏心中一慌,赶紧屁颠颠跑进屋,试图蒙混过关:“皇兄何出此言啊?”
文婴头也不抬,只道:“你好好想想。”
文骏心下一个咯噔,立刻颓丧了下来:“执相告状了?皇兄一定拦下了对吧?哎呀,您听我解释,此事虽然荒唐,但事出有因啊……”
文婴终于抬头,疑惑地看向他:“什么邓执相?我为你们去见父皇,你们却瞒着我猉人中毒发狂一事!骏儿,你有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吗?”
文骏心知理亏,立刻内疚地低下了头。
文婴瞪他片刻,还是不忍心再责备,拉着他坐了下来。
文骏胆战心惊地讲完事情所有原委,又小心去看文婴的脸色,见他仍旧冷静,便试探道:“事情就是这样了……皇兄,眼下只有六天,我们若是开诚布公去求父皇,他会改变主意吗?”
文婴瞪他一眼:“荒唐!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的毒?”
文骏急急道:“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寒狰和克哈都中毒了!”
文婴蹙眉:“亲眼所见也未必可信。猉人大有可能是化形骗你,诓你帮他们签下《乾猉六约》!”
文骏却坚定道:“他们不会骗我。”
文婴看着他倔强的神情,沉默片刻,才语重心长道:“我信你,但父皇不会信你,朝中大臣也不会。若是朝中还有吟雪阁之人,他也一定会用这个理由让父皇犹豫。”
文骏心中一慌,急急道:“但如果猉人被赶走,我们也会遭殃的。”
文婴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此事我会再想办法。但骏儿,你必须明白,若想要父皇收回成命,你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
夜色渐临,文骏乖乖将皇兄送出了门口。
临到上马车时,文婴又转身叮嘱道:“记住,以后若有什么事,不可再瞒着我。”
看来皇兄这次真的伤心了,文骏赶紧听话地点了点头。
文婴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到了无人之处时,文婴脸上那面具一样的温润笑意,渐渐被阴沉取代了。
阿奇看看他的脸色,谨慎道:“殿下,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之快,竟绕开了邓执相这个我们故意设计的迷障。”
文婴嘴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无妨,我们也是虚惊一场。幸亏骏儿天真,告诉我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阿奇:“什么样的事?”
“寒狰和克哈都中毒了!”文婴说完,又玩味道:“他们好像还没发现,他们身边,居然有能解毒的东西。”
阿奇一听,立刻会意:“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查清。”
次日,苏玖儿睡醒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
“铁尺防身、瓷瓶采样、娘的便当……要是很晚还得把火折子带上……毒源可能不止有猉毒,还得带个小药箱……”
一一把所有小物件塞进口袋里,苏玖儿便臃肿着腰身迈出了门。
谁知刚一拉开大门,却发现克哈正颤抖着蹲在门口。
苏玖儿一脸疑惑:“怎么是你?寒狰呢?”
克哈从苏玖儿突然“魁梧”的震惊里回神,赶紧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颤抖着递了过去。
苏玖儿一脸疑惑地接过来,却发现上面是叱兰的笔迹。
“此处地势险恶,人多行动不便。今天就交给我吧,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乾文书写,明显是为寒狰代笔了!
苏玖儿放下信,气呼呼道:“不是说好各自准备,一起出发的吗!什么都不准备好,就擅自替我做主张!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克哈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额……在玖儿姑娘还在打呼的时候。”
如此想来,寒狰他们早已出城!
苏玖儿气急,转身冲进屋,将那些辛苦塞进口袋的装备,又掏出来丢回了桌子上,气鼓鼓道:“不带人家也不早说,害我白激动一早晨!还让我娘给他们备了饭,等着饿肚子吧!”
克哈不知所措地跟在她旁边,闻言小声道:“玖儿姑娘不必担心,他们带饭了……”
话未说完,苏玖儿的眼神便如利刃一般瞪了过来,克哈赶紧捂住了嘴。
片刻,看她仍旧气愤难消,克哈绞尽脑汁,这次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说辞:“……殿下肯定是怕你有危险,而且人多反倒不便行动。”
苏玖儿看着一桌子的装备,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终于认命道:“好吧……”
克哈见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连忙从兜里掏出许多甜甜糖,放在苏玖儿面前,兴高采烈道:“就是就是,要我说咱们就在这儿,一边吃糖,一边等待殿下凯旋而归就行了!”
苏玖儿沉思片刻,却道:“不行,他们去找解药,我也不能闲着!”
克哈忍不住心中一慌:“你、你想干嘛……”
苏玖儿神色笃定:“我去找找看其他线索!”
克哈终于轻舒口气:“行吧,只要不去冒险就行。”
骏王府,文骏正盯着皇兄送的香囊沉思时,刘福带着苏玖儿急匆匆走了进来。
文骏看看苏玖儿身后,好奇道:“诶?奇怪,寒狰那个粘人精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苏玖儿瞬间一脸嫌弃:“他呀,这时候应该正被我娘绑在板子上扎针治疗吧。反正查案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然带个人多不方便。”
听完她的话,文骏更加好奇:“怎么想起跑我这儿查案了?”
苏玖儿一本正经道:“哦……既然李掌柜自杀是和阿奇有关,我想着贤侯爷的案子里或许也能找到些关联,所以来看看他的遗物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文骏不疑有他,赶紧起身带路:“好,我带你去。”
……
贤侯爷的遗物大多都堆在了文骏的书房中,苏玖儿翻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余光偷偷看向文骏,却见他找的比她还认真,苏玖儿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其实我自己找就可以的,毕竟……若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
文骏闻言,轻轻笑了笑,随口道:“怕我包庇皇兄吗?”
苏玖儿心中一跳,立刻否认:“不是不是……我怕你带着对太子殿下的猜忌查案会难过。”
文骏叹口气,轻声道:“是啊,我昨夜一夜没合眼。在遇到皇兄之前,我的生活可以说是深陷泥沼,没有半点依靠。直到十年前,皇兄将我接回这里,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亲情。但我只是一直不断依赖和索取,当你们昨天说皇兄可能是吟雪阁的人时,我甚至无法坚定地否认这个猜测。所以我更要查清楚,若他不是,还他个清白;若他是,问清楚为什么这样做。”
苏玖儿沉默半晌,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文骏平时总是一团孩子气,可是现在,他的确已经想清楚了自己该做什么。
虽然,这种清楚,总是带着痛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