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姚崇急忙伸手，拉住了林英英的胳膊。
水车作响，水流而下，林英英和姚崇站在水帘前，相视而立，隔着飞溅的水花，姚崇看着林英英的眼睛，只觉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
“英英！”李自柔也冲上前，关切的看着林英英，“你可有事？”
林英英这才惊觉，下意识避开姚崇温柔的目光，向下一撇，看到姚崇扶着自己的手，担心县主多想，急忙一挣，说话难得磕磕绊绊：“多……多谢姚参军，我……无事。”
姚崇轻轻松开了林英英的手，目光追随着她的神情，也关切问道：“可有摔着？”
“没……没事。”
林英英连忙摇头，说话难得有点结巴，“水车的情况，我……我已经看好了，刚刚我有了些许想法，去找阿福聊聊。”
说着，林英英便留下姚崇和李自柔独处，自己一人转身离开。
刚刚姚崇的话，给了她很多灵感，林英英只觉思如泉涌，一路走一路想得出神。
林英英不知不觉走到了田埂上，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带着稚气的女声。
“哎！你们是谁？”
林英英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穿着一身利落的素麻衣裤，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带起一地的泥。
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双手叉腰，圆圆的脸上，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再次高声斥责：“你踩了我家田，赔钱！”
林英英看了看脚下的土地，笑道：“小娘子，我们并没有踩到田。”
“怎么没有了？田埂也是我家的！”
林英英一愣，只好即掏出钱袋，问道：“请问需要赔多少？”
“小九，不可！”
不远处的阿福，看着少女朝林英英跑来时，便注意到了，着急忙慌跟过来，恰好听见林英英的询问。
阿福一来，便拉住少女的胳膊，解释道，“是我带他来的，这是有大学问的贵人。你喜欢吃的冰酪，那冰就是他送的。”
少女圆脸一红：“谁稀罕！”
气势比方才弱了不少。
能用到自己的冰制成的冰酪……看来她是阿福相熟的小娘子。
林英英觉得这少女虽然有点胡搅蛮缠，但直爽得可爱，禁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张匠人的稻田，小娘子莫非是张老的？”
“小九是俺师父的女儿。”阿福嘿嘿一笑，轻轻拉了拉少女的袖子，“小九，给贵人们赔个不是。”
小九挣脱开阿福的手：“我又没错！他们……他们踩水渠了！”
水渠？这平平无奇的田埂怎么会是水渠？
林英英轻笑着摇了摇头：“张家九娘，我虽不懂灌溉，但懂营造和规划，宇文公曾造五条水渠，引水入长安。这水渠怎么会在这里？”
“小九就小九，什么张家九娘，文绉绉的！”小九气愤地一吼，“有学问了不起啊！这就是水渠！”
这……林英英有些疑惑地看向阿福。
“小九，无礼！”阿福再次拽住小九，也生气地吼道，“你再这样，小心我告诉师父去！”
小九噙着泪对着阿福吼道：“我说是水渠就是水渠，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在胡闹么！”
声音很大，不仅把林英英吓了一跳，连不远处的李自柔和姚崇都传来问候：“怎么了？”
“……无事。”
“小九，又发疯了嘞。”踩水车的两个壮汉看着这边的动静，哈哈大笑。
林英英皱了皱眉，用征求的眼神看向阿福，阿福却没有注意到，急急向那两个壮汉维护小九：“不能……不能这样说小九！”
阿福先是朝壮汉舞了舞拳头，又焦急地拉起小九的手，“别哭了，我晚上陪你一起挖水渠好不好？”
小九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随手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故意朝林英英的方向跺了跺脚，趁阿福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远了。
林英英看着衣摆上溅上的泥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九，你给我回来！”
阿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一边吼小九，一边给林英英鞠躬，“对不起，林君，小九她……对不起！”
还好林英英在工地待惯了，这点泥土不算什么，于是朝阿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阿福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歉意的向林英英解释：“小九的娘就是因为发大水死的，她总是说‘有水渠的话她娘亲就不会死’，所以……”
林英英心里一叹，理解地点了点头。
姚崇与李自柔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看到林英英狼狈的样子，姚崇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李自柔的一个眼神站在了原地。
就在刚刚，李自柔看出姚崇早就知道了林英英的身份，就直接点了出来。
姚崇淡淡一笑，表示自己会保护好林英英的秘密。
李自柔走上前，拉起林英英的手：“那个小疯子没为难你吧？”
林英英摇了摇头：“无妨。”
“凉亭之事，你可是有了计较？”李自柔又问道。
林英英谨慎答道：“也不算有了计较，只是初步有了些许想法，正要去找阿福他们商讨，想不到反而因为一些小事耽搁了，还让你们担心。”
“那可说好了，等你设计好了，我的院子要第一个用上！”李自柔杏眼一亮。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顺了林英英的意：有李自柔宣传，她的生意岂不是会更好。
“那是一定。”
林英英笑得眉眼弯弯，却没有注意到，李自柔身后不远的姚崇，微微叹了口气。
四人骑马回城，林英英姐弟和阿福约定，明日请张贵到林宅商量凉亭水车的设计。
姚崇指出在林宅见面不合适，林英英听从他的建议，约在了林宅附近的小酒舍。
第二日，张贵踏着朝阳，带来了一座木制亭子和一个小水车，激动地朝女扮男装的林英英说道：“阿福昨天已经跟俺说了林君的意思，俺赶紧连夜做了这两个小东西。要是林君觉得可行，俺今年夏天不愁没活干了。”
林英英看着精致的亭子和水车，啧啧称叹：“有张老在，不愁事不成。”
四人当即边商量边画图，时间不知不觉从清晨走到了午后。
也许是林英英想做得太过完美，四人画了几十页手稿，都没有做出令她满意的凉亭。
林文显看着林英英皱起的眉头，劝道：“阿兄，午时都过了，要不先吃饭吧？”
林英英这才惊觉张贵和阿福一直空着肚子在和她讨论，她急忙叫人上菜。
阿福傻呵呵笑道：“又有好吃的了。”
“跟小九一样贪吃！”张贵不好意思，气得给了阿福肩膀一拳。
阿福神情一紧，转瞬又松弛下来。
林英英心下了然：看来阿福怕她向张贵告小九的状。
“张老，能吃是福。”林英英拿起手中的画稿，期待地笑道，“姚参军今日去问鸿胪寺丞了，希望他那边能带来好消息。”
“那姚某也算来得及时了。”
姚崇疾步进来，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刚放衙便赶来了。
四人连忙起身，请姚崇入座。
林英英急切问道：“姚参军，如何？”
“寺丞并不知道拂菻国是如何成事，却提起曾听说‘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帘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至于具体——八郎？”
林英英伸手止住了姚崇的话。
屋上泉鸣，四帘飞溜，悬波如瀑……
林英英眼前一亮，提笔迅速画了一幅图，激动地说：“张老，我们之前想得太复杂了。”
图上是一座凉亭，旁边是比凉亭高的大水车，二者相交的空隙处通过凹槽连接。
张老凝眉一看，不久后哈哈大笑：“对，对！人踩水车，将水送上去，水车因为比亭子高，送上去的水，就会沿着凹槽流向屋顶最高处。”
林英英笑得眉眼弯弯：“水到了凉亭屋顶最高处，水往低处流，便会自动沿着四面的屋檐下落，亭子犹如自动下雨一般。”
林文显和阿福将木水车和木亭碰到一起，将水车举高，笑道：“就像这样！”
四人放声大笑，齐齐向姚崇道谢。
姚崇不敢居功，连连摆手。
林文显看了一眼姚崇，朝林英英眨巴眨巴眼睛：“阿兄，这亭子取个什么名好呢？”
林英英岂不知林文显的意思，噗嗤一笑：“有姚参军在，林某不敢班门弄斧。”
“自动下雨的凉亭……”
姚崇温柔地看着林英英的眼睛，“自雨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