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蟹眼之事
暗号大老爷2024-12-26 13:453,249

   江水边的茶楼是一座典型的两层黑瓦重庆小楼,薄薄的木板墙因为年久而染上一层棕灰色。浅野隼人要了一壶最常见的沱茶,就进了二楼的包厢。

   江边水汽大,雾把整个茶楼都包裹起来。桌边有椅子和卧椅,浅野隼人裹紧了貂皮大衣,像个真正的东北人一样盘着腿,躺在卧椅里自斟自饮。没过多会,包厢的屋门响动,有一个瞎子进来,一言不发地坐下,把一个扁扁的手提箱放在桌面打开,浅野隼人才从椅子里直起身,正襟危坐。

   像蝴蝶展翼一样,手提箱向两边展开,里面是一副新麻将。牌面向上摊开,一共136张。

   浅野隼人掏出一个本子。瞎子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张一张地指着那些牌,浅野隼人则小心地记录着瞎子指示过的花色。

   这就是浅野隼人设计的随机数生成器。瞎子指出来的,正是他这周内参加的牌局里面,每局打掉的风头和每家听牌花色。这是老赌棍了,心里没有装别的事,这种外人看着枯燥的比赛记录,他单凭脑子就能把每局记下来。

   他指出的花色时而有重复,风头更是只有四个,但是没关系。浅野隼人规定了需要记录的牌局是什么样子的:选择没有“缺一门”的打法,也就是万、饼、条都可以听牌;每家必须听牌,只要有一家“不落听”,这个牌局就不需要记录;如果最后对方是靠风头形成牌局的“役”,那么也不需要记录。

   一个牌局的就是四个风头代表一个数字,按照扔完的顺序来规定四个转换器的安插顺序。而万、饼、条三种花色乘以9个数字,得到的27和花色接近26个拉丁字母的数目,因此每家听牌的花色就可以用来规定四个转换器的起始位置。由于多一个花色,所以需要制造一个步进式循环,让机器依次扔掉一个花色就可以了。

   等瞎子念完,他们会洗一次牌,堆成牌垛来获得插接板的位置。之所以需要独立进行这一步,是为了避免出现和转换器起始位置的数据发生概率上的联系,变得不那么随机。两个星期交换一次密码本,每天使用一套,之所以要这么麻烦地采集赌场的数据,也是为了不让个体的主观行为影响随机性。

   十四套数据的翻牌接近尾声,瞎子的动作却迟缓下来。他打了个手势,正是这个手势让浅野隼人立刻如临大敌。

   无论再怎么练习,瞎子的耳朵也总是比忍者好用很多的。瞎子的意思是隔墙有耳。出于预先准备,浅野隼人设计这套交流方式已经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发出声音。假使隔壁真的有人侦听,也只能失望而回。

   瞎子指了指西墙,指了指三条,又指了指东墙,指了指四条,接着把麻将箱关上,站起身。浅野隼人瞪他一眼,想要示意他别想逃,接着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眼色。混蛋。

   瞎子站起来往外逃的时候,浅野也去窗边看了看情况。他之前规划过逃跑路线,从这里溜下去可以进入巷口,但有几个人明显不是真正的小贩。

   是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呢?是什么人在监视?

   现在拖延时间已经毫无意义,瞎子所说的七个人已经围住了这个房间。窗口既然不能走,他把密码本塞到房内的花盆里,裹紧大衣走出包厢。这座茶馆极其简陋,走廊毫不私密,刚一迈出房门,就能用余光瞥到后面拿枪的人追上来。

   雾气似乎有知觉一般围绕过来,拉扯着他的脚步,他想装得若无其事,但二楼厅堂里的闲汉们甚至都拔脚准备走人了。

   “没得,不是我,不是我噻,在上面!”瞎子在一楼嚷嚷开了。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会有截停、盘问,浅野隼人不想给对方创造这种机会。他掏出枪,转身“砰”“砰”开了两枪。一个穿青衣的身影倒下了,但另一个机灵地躲在木柱后面。顾客开始奔逃,这座破旧的茶馆乱了。伴随着双方的枪声,茶水洒了一地,碗筷叮当作响,浅野隼人的子弹很快地用完了,对方又死了一个,自己腿部中了一枪,但他可以忍。

   浅野隼人同样躲到了一个木柱之后,掰开一个玻璃瓶仰头喝下。这是一种苯丙胺类药剂,当代忍者必备——“突击锭”。它比入山悬镜使用的吗啡更加有奇效。

   浅野隼人很快地进入了耳聪目明的状态。他看到一个青年把一个白人挡在身后,举枪射击。借助突击锭的药效,浅野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白的转动,喉结也在因为激动而发抖。

   蟹眼之事。浅野右手一挥,青年很快发现自己的颈动脉上多了个东西,那东西正在带走他的体温,是一支飞镖,准确地说,是日本苦无。

   浅野隼人用同样的手法发出五镖,现在对方的弹药似乎也耗尽了,那个不能打的白人在大声呼喊第一个中镖的青年,不算他的话还有三个活人。但他还有最后一把苦无,只能当作贴身搏斗的兵器来用了。为什么会有白人在这里?

   是时候寻求机会逃脱了。由于“突击锭”的效果,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抽象。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他好像在欣赏一部用慢速快门拍出来的电影,时不时地还剪掉几帧镜头,再加上几帧重复的镜头以延续视觉暂留。白色雾气在灰木板上氤氲不散,那些叫骂奔逃的重庆人拖出重重残影,但其中一个白人的身影却逐渐清晰,比刚才那个块头更大,他大踏步地走过来,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拿着警棍。

   浅野有些不屑,不就是右手藏着匕首么?但拿着苦无和他过了几招,浅野才发现这个人的实力实在不俗。他的匕首可能是某种英式海军匕首,细长且对称,像十手那样阴险,从格斗的流派来看,似乎熟悉柔道、空手道技术,步法又颇像西洋击剑,浅野一点便宜也占不到。本来是可以顺利逃走的,这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用的又是哪门子武术?

   两人在洒满茶汤的地面撕打,一开始浅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接着右手的肌腱也断了。右手垂在了体侧,对方的警棍脱手。对决仍然像那种时断时连的掉帧电影般继续着。他不得不把苦无从右手扔到左手,正是这个动作掉了个帧,让他的胸膛挨了一刀。但对方太恋战了,只顾把匕首往他肺里插,没留神自己的右肾也被浅野隼人的苦无捅了个对穿。

   浅野把苦无转了一圈,让白人痛苦倒地,自己抽身出来,继续奔逃。后面追来两个人,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仅仅是靠98%的苯丙胺、1%的帝国精神和1%的满洲地契在撑。很快,后一个1%消失了,接着是倒数第二个1%。

   浅野隼人没有夺路而逃,而是闯入另一个临江的包厢,从窗口纵身跃下。在接触到水面的时候,他咬开了口中的氰酸钾铝。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入山悬镜的剑术还可以,但如果徒手遇到这种武术,可能会错失良机”。

   这个背负了很多秘密的人马上就被长江的水流卷走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在“李老秃长白山货店”,入山悬镜接到一条针对该联络站的急电。搭档的死讯,竟然是通过其他线人汇报给满铁调查部,再自上而下发给这个联络站的。对于浅野隼人的死,入山悬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发了最后一条电报,把步进式电话机的几个关键部件拆下,连同发报机和胁差一起用报纸包好,锁上店门,走进一个小巷。小巷里几个烟头红光闪动,见他来了,就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一个把联络装置接过去,一个把入山悬镜引到另一条小巷,钻进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发动,载着入山悬镜出了城。一路上,他在回忆这个阴恻恻的忍者到底还有没有暗示过他其他的有用信息。好像是没有了,估计那个联络站也已经被枪打成碎末了吧——那么满铁这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可以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直到他出了城,梁华的尸体才在医院凉透。

   ****

   一架飞机把入山悬镜接到了湖南境内,入山悬镜和陆军的同僚接上了头。

   “我们尾随轰炸机进行观测。在‘C工作’执行之前,你需要把合适的路线汇总好。”

   听着同僚说到‘C工作’这个词,入山悬镜终于确信那是自己人。他随口答应着,突然举起右手:“等一下。”

   他看到树的枝干上刻着一些符号。

   “怎么了?”

   入山悬镜思考了一会。“没什么。先准备飞行吧。”

   “好。如果你需要陆上勘探的话,你现在的身份是早稻田大学的小林正三教授。需要带把枪吗?”

   “不需要。”

   “也好。”

   对方转而递给他一颗防疫药丸。接下来的几天里,入山悬镜坐了好几次飞机,跟在轰炸机的屁股后面,绕开长沙,在湘西一带观测。

   这里的地形太复杂了,根本没办法设计有效的路线。他甚至有一个想法:搞不定湘西,就搞不定湖南。他不得不化装进行了一次“陆上勘探”。

   在第四次飞行的时候,入山悬镜来到机舱,这次他需要穿上一件胶皮衣,戴上胶皮手套和防毒面具。机舱座位上,绑着一个轻型金属箱,入山悬镜凑过去一看,画着一个圈,圈里是个老鼠,老鼠上面画了一个镂空的骷髅。圆圈的下面,是两行小字:

   釈放高さ 200 Meter

  陸軍科学研究所 防疫给水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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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猪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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