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轮满月挂在天上,照着华灯初上的汴京城。
城里灯火辉煌,从三百步一座,遍布全城的望火楼,到繁华的商业区,到拥挤吵嚷的夜市,再到居民住的地方,无不吝啬点灯,照得城市形同白昼。
酉时初刻,汴京城沸腾的夜生活正式开始。夜生活里最热闹的,要数星罗棋布的大小瓦子。
姜南来京城两年多,路过人气最旺的桑家瓦子无数次,从没舍得进去看过演出。今儿也不例外,将二牛留在暗处保护自己后,只在瓦子附近跟人闲聊磕牙。
她看似也没什么目的,别人聊什么她就附和什么。二牛知道她的行事风格,不急不恼的跟着。一直聊到二更过,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意犹未尽的离开,来到今天的目的地——离瓦子半里之遥的无名夜市。
演出昼夜不停,演职人员和看客会时不时来夜市吃东西填肚皮,这其中就包括她要找的王掌柜。她心里有数,都是饮食男女,人在吃饭时最容易卸下伪装,也就是说这时候最好攻破。
无名夜市里,卖油饼的,卖水饭的,卖红丝的,卖咸菜的,卖辣脚子的,卖风干肉的,卖细料榾柮儿的,比比皆是。食物浓香扑鼻,叫卖声此起彼伏,食客络绎不绝。
姜南在人群中穿行,穿到一处稍显偏僻的小巷,找到“晋人”饭铺。
跟外面热火朝天的场面比,“晋人”就冷清多了,偌大一个铺子里,只有一个顾客。王掌柜果然在里面。
姜南走进铺子,用太原话脆生生的说:“店家,请给我来一份酒酿鸡蛋和一碗猫耳朵。”
她边说边往王掌柜方向瞄,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加了一句:“猫耳朵里面加多多的老陈醋,另外再要几头大蒜。”
她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刚刚临时抱佛脚学的太原话,不会不正宗,露馅儿了吧?
王掌柜刚在大快朵颐,京城里太原人少,陡然听到乡音,一时有些恍惚“敢问小娘子是太原人吗?”
姜南心里一喜,不敢松懈:“我不算正宗太原人,只是小时候在太原待过一些日子,有时候会想念那里的生活和食物。”
即使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解释说离开太久了。
她假模假式探头看了一下王掌柜的桌面,看见桌面上摆着一份莜面栲栳栳和一碗过油肉刀削面,以及几个小菜,笃定的说:“大叔是太原人。除了太原人,没几个人拿醋当水喝。”
王掌柜原本就平易近人,爽朗大笑道:“小娘子说得对,大叔是太原人,不过多年未回去了。难得遇到家乡人,这顿饭大叔请了。”
姜南高兴得连声感谢:“谢谢大叔,大叔长命百岁,富贵绵长……那个,大叔,我还能要一份过油肉吗?”
王掌柜笑得更大声了:“能,能,能,还要什么尽管说。”
“够了,够了,已经够奢侈了。”姜南摆手,大大方方到王掌柜对面坐下。
姜南心里想,这就算成功第一步了,但接下来怎么聊呢?
王掌柜谈兴浓,姜南会捧场。一来二去的,两人聊了很多。从太原往事,太原风情,到各自在汴京的生活,都有涉及。眼看夜已深,王掌故不可能一直和自己聊下去,她需要一个突破口。
王掌柜要了一瓶羊奶酒,等他喝到第三杯,姜南乘斟酒时问道:“大叔,演皮影的都是男人,那他们的婆娘跟着吗?”
“傻话!男人演出,婆娘跟着干啥?家不要了,孩儿不要了?”王掌柜说着说着顿住了:“诶?不对,还真有几个婆娘跟着的,你容大叔想想,容大叔想想,大叔这记性,不会想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