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
冷不丁的,陆晚棠身侧书生同她打招呼。
“兄台贵姓?”
对方见陆晚棠眼生,以为她是初来翰林的新同窗,热情相问。
“在下姓陆。”
学着对方模样抱拳,陆晚棠将声音装得沉了些,对方并未发现异样。
“小生姓顾,名为单字,鹤。”
“顾鹤,是个好名字。”
一时还没给自己想到男名,陆晚棠继续抱拳,夸赞。
那叫顾鹤的书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只见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容谨身着白色锦袍,以银冠束发,腰间系了件天青色腰带,温润贵气。陆晚棠恍然看去,当真比平日还多了几分书卷气,出尘若仙。
她又想到那句“满楼红袖招”,暗自感慨栖凤楼的姑娘们还是好眼光。
毕竟这人,是真好看啊。
心漏了一拍,陆晚棠不争气地想。
视线极快的扫了一圈,最终在那个坐于众人之间,赶忙低下头去的身影上停留了几秒,容谨唇角微勾,眸底深邃幽然。
有关西南之事,不可说的关键,容谨自不会提。来听讲学的众人,关心的,多半还是剑法、战术上的一些策略,以及如何练就,提升剑术,该通晓哪些兵法书籍。
容谨讲了许久,落在旁人处,字字珠玑,皆听得分外专注,一片唏嘘惊叹。
反倒是陆晚棠,拜某人昨夜不加克制所赐,渐渐地有点子瞌睡了。
余光偷偷打量众人,陆晚棠揉了揉眼,复又挺直腰板坐好,跟着众人点首。
她是来捧场的,不能反倒砸了场。
只见顾鹤已将容谨所言每一句,都认真记在了纸板上。看向陆晚棠面前空空如也的笺纸,顾鹤好心,担心她学识基础不牢,问她要不要照抄一份。
“暂时不用。”
谢了顾鹤的好意,陆晚棠提笔,装模作样写了两句。
既而视线便被窗外一只纸鸢吸引了去,好奇谁大冬天还放纸鸢。
直至傍晚,暮色渐沉,容谨方才结束了讲学。
陆晚棠迫不及待地伸了伸胳膊,正想站起,听得容谨还为众人布置了功课。
就今日所听,写一份感想。
这也太狠了吧。
她只是来听个讲学的啊。
不知当日卫太傅是不是就这般教容谨的。见众听学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能显得太过突兀,陆晚棠老实坐回去,觉得有些饿了。
“你们不去用晚膳吗?”
压低声音,陆晚棠询问顾鹤。
“书中自有千钟粟。”
已经开始写容谨留下的功课,顾鹤头也不抬道。
“能得太子殿下亲自讲学的机会,千万该抓住。”
后桌好意“提点”陆晚棠。
不仅听授机会难得。陆晚棠发现,众人都想借功课表现,在容谨面前展示自己,以获得赏识。
也是,再过半月,便是春试了。
容谨留功课,多半是想检验学士们功底,为四月的选官做准备。
“你们都是第一回见太子殿下吧,”陆晚棠尚未来得及应答,后桌开始洋洋自得同众人炫耀:“在下去年七月,有幸在礼部见过一回殿下,殿下当时还问了在下姓名,可见在下留给殿下的印象之深。”
“新来的,”指着陆晚棠,后桌眉飞色舞,神采奕奕接着道:“别太羡慕了。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访殿下,在殿下面前有个名姓。”
“好的。”
尽管不知自己哪个眼神表现出了羡慕,陆晚棠还是忍笑,正经答应下来。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人起身,走了出去。陆晚棠留意,赶忙收了纸笔,跟在人家之后一齐离开。
天色已晚,周遭看不太清,只见来时的大门已落了锁,看门人也不知去了哪。意识到学士们原本都是在翰林院内吃住,陆晚棠一时有几分着忙。
别是回不去了。
“本王当日读书,若像陆学士这样,”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容谨单手背在身后,走到陆晚棠面前,调侃:“怕是早被先生逐出学堂了。”
结束讲学后,因为惦念着陆晚棠,容谨又回里厅,在门外看了两次。
碍着厅内寂静一片,众人都在埋头苦写,无人起身。容谨看着那个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身影,又好笑又心疼。
“殿下!”
周围僻静无人,四面都是灌木。陆晚棠一跃,熟练地挂在了容谨身上。
她来听学前,也没想那么多。本是准备给容谨一个惊喜,顺带看看讲学时的容谨是什么模样,在翰林院长长见识。谁知容谨说了这么久,众人又这般仔细。
一番忙活,连晚膳都还未吃上。
“跟本王来。”
自然地牵住陆晚棠的手,容谨从小路将她朝自己休息的屋子带去。
“殿下今晚不回府吗?”
陆晚棠好奇。
“等学士们交了功课,本王要批复。除此之外——”
容谨卖了个关子。
大半天过去,终于吃上了热饭热菜,还是容谨有备,特意留给自己的。
陆晚棠按了按腰,觉着听学的地方椅子坐得也不舒服。
至少,不如此时靠在容谨怀里舒服安逸。
“陆学士的功课呢?”
掌心替她揉着腰,容谨偏要逗逗吃了点苦头的人。
他接触过的书生学士不少,自己读书时,春试选官时。
其中不乏被课业为难的。不过他还是第一回见着,有人只听学了一下午,头戴的方巾已经凹了一块下去,整个人跟着被霜打了似的蔫了。
替陆晚棠整理了方巾,容谨顺手,从她袖口里取出了随意折叠的笺纸。
“奇正者,所以致敌之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为奇。苟将不知奇正,则虽知敌虚实,安能致之哉。”
念了陆晚棠记的两行笔记,容谨轻笑:“不错,倒是比本王预想得好,总归听进去了两句。”
“不如,陆学士与本王解释解释,这两句是何意?”
“殿下不许再笑了!”
恨不能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陆晚棠徒劳掩面,奶凶奶凶地“威胁”。
她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只是在容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