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听得这满是讥讽之意的话语,陆晚棠脚步不停,惦记着要去替容谨取封密信。
“太子妃说了,陆选侍一早不去请安,未免太不懂规矩。”
想着自己主子,大婚前在商铺被这陆选侍气了一回,昨儿洞房花烛夜,殿下又因陆选侍冷落了自己主子一回,墨画不依不饶,要治陆晚棠的失礼。
“觉着晚棠有失礼数,还请太子妃去与殿下说,不要总为公务熬到深夜。”终于肯回首看了眼那丫头,陆晚棠不急不缓道:“晚棠每日作陪,起的难免迟些。”
熟门熟路地到了驿站,陆晚棠发现,今儿驿丞换了一人。
负责密信往来的,自然都是容谨的心腹。陆晚棠正琢磨着,如何证实自己来历,又如何确信对方身份。倒是那驿丞,见着陆晚棠腰间的玉佩,即刻将信交与了她。
那日容谨替她戴上时,只说她喜欢便赠予她。
陆晚棠直到现下细问,才知这枚玉佩,是先帝赐予容谨的。
在容谨生平第一次参加冬狩时。
取了信,陆晚棠路过街角,正思量着驿丞与她所说玉佩的寓意。
蓦地,她听见身后有人轻唤。
“公主。”
西秦亡国后,鲜少有人知她的身份。都以为她的叔父只是戏班子班主,她不过一介戏子。
这般唤她的——
陆晚棠回眸。
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柔儿?”
微一愣怔,陆晚棠驻足。
当日,为博得太子的赏识,叔父特意寻了西秦最负盛名的舞女胡姬,来教她舞乐。
这柔儿,正是那胡姬的女儿。
“娘嫁给了一个富商后,我就被赶出去了。”
与陆晚棠在不远处的茶馆坐定,柔儿低下头,轻声说。
“富商说我多余,娘也不肯再认我。”
一路流浪奔波。半月前,为逃避山匪追赶,柔儿躲到了一艘船上,稀里糊涂地跟着船夫来到了这里。
验明身份的关文早丢在了路上,这段时日柔儿只得靠乞讨谋生。
“万幸,遇到了公主。”
柔儿那分外期盼的目光,引得陆晚棠心下冷笑。
这是在期盼,自己善良,将她带回东宫,给她一介容身之地。
上一世的陆晚棠,念及胡姬昔日待自己不差,柔儿也是旧相识,的确这么做了。
依着柔儿意愿,将她留在身边,做个贴身婢女。
结果却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柔儿数番企图勾引容谨,出卖她的身份,搅扰得东宫鸡犬难宁。
“我这有些银两,你先在附近客栈住下。”
思量了一回,陆晚棠面上不改。只从荷包里取过一锭金,放在了柔儿面前。
“我只身一人,客栈又多是那等鱼龙混杂的地……”
“这里是京城,客栈附近昼夜都有巡视的士兵。”
只作打消柔儿的疑虑,领着柔儿来到客栈。陆晚棠又吩咐了两句,起身朝茶馆外走去。
她心下已有了盘算,该如何处置柔儿。
不过在这之前,她想查清一点。柔儿,会不会还是谁留在她身边的眼线。
回到东宫,陆晚棠听映寒来报,说是卫太傅与卫老夫人来了,这会子正在正厅同殿下太子妃说着话。遂绕过后院,思量着先将密信放在容谨的书房。
不成想,偏又见着墨画从长廊那头急匆匆走来。
“哎呀!”
经过陆晚棠身旁时,墨画一个踉跄。饶是陆晚棠眼疾手快地提前避了开,仍是听得“砰”的一声脆响。
一套颇为名贵的茶具,就这样在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
陆晚棠冷眼望着,墨画几乎是在一瞬,眸中便蓄满了泪,惹人怜惜。
“墨画,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给太傅送茶……”
卫瑶带来的另一个通房丫头,桃熙,出现得恰到好处。
“来的正巧,”这般低级手段,便想唬着她,那可真是低估了她与容谨间对彼此的信任。拭去裙摆上的水渍,陆晚棠看了一人一眼,不咸不淡道:“记得将地上碎片打扫干净。若是阿布经过,踩伤了,你们罪加一等。”
阿布是容谨养在后院的猎犬。陆晚棠先前曾与容谨打趣,这名字听着,丝毫没有猎犬的气势。
奈何父皇将阿布赏给容谨时,便是这么唤的。
总不方便再改。
待用过晚膳,又与卫太傅谈了些朝中政务。一切妥帖后,容谨来到书房。只见被墨画与桃熙控诉了半晌的人,已经心安理得地伏在他的案桌边睡着了。
“殿下。”
听得身侧动静,半梦半醒间,陆晚棠揉了揉眼,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家殿下的腰。
“今儿是谁将茶具打碎了?嗯?”
掌心抚着陆晚棠发丝,替她取了簪子,容谨语气里带着笑意。
“自然是——”
略一停顿,陆晚棠卖了个关子。
“殿下相信是谁,就是谁了。”
堪堪睡醒的女孩儿,眸光氤氲,说这句话时更添了几分娇嗔意味。
容谨看得心动,单手抬起怀里人下巴,指腹在陆晚棠唇边摩挲流连。
继而,俯身吻上前去。
“等等,还有正事。”
被容谨拦腰抱起,来到了一旁的坐榻。陆晚棠面上飞红一片,略微将人推开了些。
“驿丞说,西南一带,嗯,似有私自铸币的据点,需殿下派人去暗中查访。”
裙衫尽褪,容谨掌心所过之处,皆能轻易扰乱她的心神。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陆晚棠羞恼,轻捶了一下肆意作乱的人。
“先帝时,西南一带本是自立为王。直至十三年前,方才归顺。”
容谨一面说着正经事,一面做的却与正经丝毫搭不上关系。
虽说归顺,在当地人心里,依旧是尊他们的西南王。
父皇对此管控越严,倒是激得当地越发不服,帮着遮掩情势。为此,容谨去年曾上书父皇,不如以退为进,试探试探那西南王,究竟只是想占据一方,还是有叛乱取代之心。
“该收网时,本王自有分寸。”
满室旖旎。
容谨微微偏首,气息交织,感受到的,皆是怀里人的清甜。
“我看殿下现在,就、挺、没、分、寸。”
细汗顺着白皙秀颀的脖颈滑落,陆晚棠咬牙。
容谨所言的局势,她是分不开心细想了。不过迷迷糊糊间,被容谨又从坐榻抱到案桌旁时,陆晚棠蓦地明白过来。
容谨的书房从不让旁人进,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探究公务和探究她,还真是一样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