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校场。
残阳如血。漫天的黄沙吹得陆晚棠压根睁不开眼。
她抬手挡在额前,候着不远处正号令众将,丝毫不为风沙所动的容谨。
昨儿折腾了半宿,容谨还算有良心,抱着她去沐浴更衣后,将她送回了寝殿。
都是差不多时辰睡下的,容谨天色未明,便赶到校场来练兵了。算来也是一天的功夫,怎么这会子看着,精神反倒比她还好。
陆晚棠正心下暗自腹诽,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即,一位身着金甲,英姿飒爽的女统领,驻马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上官将军。”
这女统领既是容谨的部下,又是当今赵国禁卫军将领。陆晚棠道了礼,余光留意上官颖攥紧缰绳的手收了又收,心里怕是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话。
她第一次来校场时,在门前恰好遇着上官颖带兵外出狩猎。当时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不知她名姓,却知有个戏子攀上了高枝,要被太子殿下纳为妾室。上官颖从她身侧经过时,一句“中看不中用”,不知说出了京城里多少人心声。
后来容谨宠她,这话她当面是听不到了。不过上官颖看她的眼神,倒是比先前还凌厉几分。
“怎么不去营帐里等?”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容谨方才鸣金收兵。站的久了,两腿有些酸麻,陆晚棠迎上前去,悄悄儿牵住自家殿下的手。
“想看着殿下。”
陆晚棠笑言。
她喜欢沙场上的容谨。
鲜衣怒马,杀伐决断,张扬恣意。
怎么看也不嫌多。
“仅仅是沙场上?”
容谨同她较真。
“那……”
陆晚棠当真细细思量了一回,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还有床榻上?”
路过的副将正要向太子殿下行礼,只见陆选侍不知说了句什么,娇笑着迅速跑开了。太子殿下更是压根没朝他的方向看,快步追了过去。
“殿下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回到容谨的营帐内,只有彼此二人,陆晚棠从袖中取出一副矿山图。
是西南王正苦苦寻觅不得的。
今日会有容谨的线人将这副矿山图带走,再“不慎”落入西南王手中。
交接的地点,容谨定在了闻莺堂。
“听说,闻莺堂近来有个名唤若湘的花魁,最是出彩。”
深知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场合,往往比寻常茶馆酒馆更好送信议事。陆晚棠单手托着右颊,偏要打趣容谨。
“爱妾若是吃醋,”想起上回陆晚棠的“质问”,容谨卸去盔甲,顺水推舟地取过一件自己的衣裳。继而动作熟练地替陆晚棠解衣带,换衣:“不如与本王同去。”
陆晚棠尚未来得及反应,头上已经被叩了顶儒冠。头一回女扮男装,看起来倒真像个清秀的书生。
可是——
将多余的衣袖往里折了些,陆晚棠为难地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她这般与容谨同行,会不会明日,京城内便传出风声,说太子殿下喜欢的是男子?
容谨被她问的面色一变。虽是很快恢复如常,进了车轿后,仍是特意放下了两侧的轿帘。
陆晚棠看在眼中,不由得轻笑出声。
夜幕沉降,这些烟花之地也愈发热闹起来。一见容谨,掌柜的满面殷切地迎上前,看的陆晚棠有些脑壳疼。
生怕这掌柜的又要送太子殿下什么新奇小物件。
里屋正燃着熏香,若湘早已在恭候。
虽是风月场所,布置的却分外清雅。算来,线人约莫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趁若湘来为自己斟茶的功夫,陆晚棠仔细打量着,倒真是个窈窕娉婷的美人。
尤其眼妆,衬的那双桃花眼,愈发含情脉脉。
“有意?”
不知何时,容谨已经侧身近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晚棠叹了声气,觉得容谨的思路是被自己带偏了。
室内响起悠扬婉转的乐声。
清茶香醇,陆晚棠轻轻吹去最上层的浮沫,微抿了一小口。
若湘擅古琴,整首曲目行云流水,引人沉醉。
陆晚棠听了片刻,在乐声中同容谨交换了一个眼色。
“良宵苦短,”一曲终了,若湘膝行至容谨面前,玉手执盏:“公子何不同饮一杯?”
容谨左手拿起面前的酒盏。
旋即,“嗤”的一声,那柄本欲刺向容谨的匕首,反向,扎进了若湘的腹部。
蓦地瞪大了眼,若湘呛出一口血沫。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径直向后倒去。
将酒盏放回原位,容谨起身,面容冷峻。
习武之人,与寻常人步伐,会有细微差异。
容谨自见到若湘第一眼起,便知她能文,亦会武。
而陆晚棠,则是在若湘刻意改变,效仿京城,却仍有纰漏的古琴弹法里,察觉她并非自言的本地人。
应是外族女子。
“殿下,这?”
掌柜的领着线人方一走进,便被吓得后退了几步,险些声张。
那一刀未中若湘的要害。
容谨有意留了人,带回去审讯。
接连三日,陆晚棠去了私狱数回。不想若湘嘴硬,尚未问出个所以然来。
晨间容谨起身,陆晚棠脑海里仍惦记着此事。正欲替容谨拿朝服,却觉得头重脚轻,晕眩的厉害。
“不舒服吗?”
扶着陆晚棠躺下,前额相抵,容谨眉头微锁。
怕是那日在校场站久了,又染了风寒。
“传太医。”
“别耽误了殿下早朝。”
陛下向来严苛,对待皇子更甚。
周身火烧火燎般不适,陆晚棠勉强打起精神,催促容谨。
“无妨。”
接过侍女递上前的巾帕,容谨拧干了水,搭在陆晚棠额前。
这些时日,他好不容易将人气色养的好了些。
这么一病,又该瘦回去了。
所幸,太医来得及时。替陆晚棠把完脉,太医神色渐渐凝重。
“殿下。”
与容谨一同来到寝殿外,太医斟酌片刻,方才禀道:“陆选侍这病,不像是一般风寒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