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
见陆晚棠身子一僵,只当她是被“人彘”二字吓着了。捂住怀里人耳朵,容谨看了谢珩一眼。
后者老老实实住了口。
“殿下。”
不远处传来马蹄疾驰声,一名驿丞行色匆匆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压低声音与容谨说了几句。
“西南王素有威名,战功显赫,葬身矿洞之中实乃赵国一大损失。”容谨出言的瞬间,陆晚棠便知,这是计划成了:“着令全京城系白,追悼西南王薨逝。”
“属下这就去办。”
驿丞了然,答应着退下,传太子口谕。
“西南王殁了?”
有几分诧异地看向容谨,谢珩识趣,未多加询问。
“殿下送到西南的矿山图,是假的,”待回到厢房,陆晚棠掩上门:“西南王会出意外,是因为信了那副矿山图,被人引到设下了陷阱的矿洞里,出了‘意外’。”
可是,陆晚棠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解决的有些太轻易了。
风光显赫的西南王,纵是再怎么心急,想得到矿山图。当真就会一时大意,亲自进矿洞,不留警惕么?
不过,真进了矿洞,出口一封,凭是一把火烧过去,还是巨石坍塌,要造就意外都不难。更何况容谨安排的,向西南王递交“矿山图”的,还是个有三寸不烂之舌的精明人。
转念,陆晚棠尝试说服自己。
“发什么呆,还不伺候你夫君沐浴更衣。”
嫌弃在庭院沾的尸气太重,容谨拉过屏风,半是打趣地打断了陆晚棠的思绪。
“今晚家宴,殿下不许饮酒。”
将容谨的外衣搭在一旁,指尖抚过容谨心口那处伤,陆晚棠叮嘱。
尽管伤处已经长了新肉,陆晚棠记得谷主说过,一定要等彻底痊愈,才能沾酒荤。
“都听你的。”
在遇着陆晚棠前,容谨原本不喜听人说教念叨。
不知为何,每回陆晚棠管得严,他都乐意遵从,满是满足感。
“除夕后,”当晚家宴上,宣明帝想起另一件事:“楚国永安郡主,要来我朝拜访。”
陆晚棠听过永安郡主之名。
楚国如今的帝王年纪小,一直是永安郡主代为监国。这永安郡主虽也年轻,却颇有见识,处理朝政雷厉风行,丝毫不输男子。
“我朝与楚国,素来交好,”皇后接过话头:“理应好生迎接招待。不如,从现下就开始安排。”
“朕想着,将此事交与太子主管,”看向容谨,宣明帝发落:“你与你母后商量着办。”
“儿臣领命。”
容谨起身应道。
“阿瑶,晚棠,来,”酒过三巡,皇后唤卫瑶与陆晚棠近前。
“这是前日,本宫兄长回京,给本宫带的。”
从侍女端着的托盘里,取过一块华贵夺目的金镯,皇后亲自替卫瑶戴上后,又拿起一枚藤镯,递与陆晚棠。
“听说你身子不好,这藤镯取材自草药,舒经活血,最是养人。”
“多谢母后。”
与卫瑶一同道了礼,陆晚棠接过。
“皇后有心了。”
执着酒樽,宣明帝赞许道。
“皇后娘娘最是贤惠。”
陆晚棠余光留意,正对面的嫔妃眼中不满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也只说出的话在台面上好听。
护国寺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亲眷们都提早了些回宫。午时,陆晚棠正单手托腮,在容谨书房一搭有一搭没地临摹字画,忽地听见书房外传来莺莺燕燕的歌声。
敏锐地站起身,陆晚棠将书房门拉开半条缝隙,身子前倾,探出个小脑袋。
只见二十来名豆蔻年纪的女孩儿,正站在院子里,排成两列,唱的倒是雅乐。
“看什么?”
容谨抬手,在看的正认真的人小脑袋上轻敲了一下。
陆晚棠转头,这才看见容谨。
“她们年纪太小了,我觉得殿下还是……”
陆晚棠方一出言,容谨便知她想到哪里去了。
“你哪回见本王收了父皇赏赐的姬妾?”
看来方才那下也没将人敲开窍。容谨正要解释,对上陆晚棠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蓦地明白过来这人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了?”
将容谨拉进书房,陆晚棠问。
整得将半个乐坊搬来了似的。
“皇后的意思,为迎永安郡主,要新谱一曲雅乐。”
父皇不喜雅乐,除去朝贺、祭祀等场合外,平日里也的确用不上。因而乐坊通晓擅长的雅乐,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曲,还是先帝时传下的。
皇后有意新谱一曲,本没什么问题。
然而宫内最好的几名乐师,最近忙于太后生辰,分不出心思谱曲。
便是有心,容谨也知,他们不敢随意应下。
雅乐皆是用在大典之上,丝毫出不得纰漏。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宫廷乐师因在祭典上奏错了一个音,便被满门抄斩的例子。
更何况,还是编写乐谱,迎接别国郡主。
父皇若是合意,给的赏赐自不会少。
若是不合意……
陆晚棠摇了摇头,使劲将脑海里悲观的猜测甩了出去。
“所以,皇后将新谱雅乐的重任,交与殿下了?”
陆晚棠不用细想,也知皇后是怎样一派和气伪善的笑,给东宫挖了个坑。
外人都说皇后贤惠,顾大局,对每一位皇子都如己出。
可是,容彦才是皇后的亲儿子。
单是当年在蜀地那场夺储之争,已足以让皇后对她,对容谨,恨之入骨。
“父皇也应允了。”
容谨苦笑。
这太子之位属实难坐。
父皇回回准允,都说是要锻炼他的能力。保不准哪一件未成,就被其他皇子取而代之了。
“殿下别急,”事已至此,倒不如尽力一试。陆晚棠取过纸笔:“我先前,也学过一些乐律,兴许能帮忙。”
“晚棠……”
“若是快的话,三日内,便能交一份初步的乐谱。”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下,她是想与容谨共同面对,共进退的。
一整夜功夫,陆晚棠都在书房,完全没合过眼。
同为雅乐,也要细分情形。陆晚棠翻了几首,发现赵国现用的雅乐里,最恢弘大气的,还是要属每年冬狩时所奏。
“因为这首,是先帝亲自谱的。”
休息间隙,替陆晚棠揉着因执笔太久,有些酸痛的手腕,容谨与她说起往事。
那是他第一年参加冬狩。
参与者众多,猎物统共只有那么点。
最后,只有容谨与大皇子收获颇丰,所得猎物不相上下,占了总数的大半。
大皇子求赢心切,冒险去了狩猎区以外的深林里。
“结果——”
容谨顿了顿,将陆晚棠圈紧,盈盈烛光在案桌投下一圈朦胧的光晕。
“我是亲眼看着皇长兄去深林的,未来得及阻止。”
大皇子以为容谨是故意阻拦,未听劝阻。
当日,众人再见到时,不久前还意气风发,扬言要争第一的大皇子,已经被几只老虎嘶咬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面目全非。
父皇得知,仅仅轻描淡写说了句“过犹不及”,意指大皇子太过在意输赢,让众人当作一个教训。
“本王昨日还听见奉承,说本王第一年冬狩,便拔得头筹,年少有为。”
容谨语气里,浸着几分难以说清的心绪。
“玉佩也是那年,先帝赐予的。”
兴许这玉佩来历背后,藏的往事不算愉快。
不过容谨将玉佩送给陆晚棠,除去昭告世人,自己对陆晚棠的重视,不让旁人因侍妾名分,歌女出身看低了陆晚棠外,还有一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