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棠带着容谨来到河边。
河中已有星点河灯,水光交织,明灭扑闪,映照的河面碎影错落,熠熠生辉。
“一年里下第一场雪时,一定要记得许愿。”
容谨听着她说,唇边笑意更甚。
换作从前,他或许会不屑,觉得这都是小女孩家心性,谁会相信这个。
不过如今,比起灵验不灵验,他倒是更好奇,面前人会许什么愿。
“二位将心愿写在这上面,来年必定事事遂心。”
一旁便有卖河灯的铺子。将陆晚棠挑选的两盏河灯取下递上前,大娘接过银两,感叹:“二位真真是郎才女貌,好生相配。”
“说来,”容谨提笔,似是想起什么般,询问:“能许几个愿?”
“自是许殿下最想要的那一个,不可以贪心。”
两人低首,各自写了一回。陆晚棠试探着想去看,容谨将彩笺举高,就是不肯依她。
“不给看就不给看,”将彩笺折好,放入河灯里,陆晚棠转过身去:“想来,无外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类。”
不过没关系,“岁岁长相见”几个字,有她写下了。
望着顺水而去的河灯,陆晚棠合掌,心想。
之后两日,赶着将整首乐谱定了稿,陆晚棠与容谨一同进宫交由皇后及乐师过目。
穿过长廊,陆晚棠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随即像有什么重物落下,那呼喊先是一声高过一声,蓦地陷入沉寂。
“想是处罚了哪个宫人。”
前面是一口废弃的井,先前便有宫人被投井处置。容谨本不想带陆晚棠靠近,奈何要去皇后的宫内,这是必经之路。
“参见殿下。”
迎面走来的几个宫人,小心地挑着一个木桶。容谨将陆晚棠朝自己身后拉了些,一股格外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绿矾油,”为首的公公同陆晚棠解释,继而又去呵斥旁余宫人:“你们都当心些,千万别泼了。”
绿矾油腐蚀性极强,稍不留意,碰着一点,都难保被严重烧伤。若是大面积触及更会痛的生不如死。因而平常罕见,多是在提炼丹药、擦拭兵器中才能用的上。
陆晚棠看向那口井,隐约明白了什么。
“走吧。”
揽着陆晚棠的肩,容谨不让她再多虑。
“原来,除去宫内乐坊,还有这般熟谙音律,长于谱曲之人。”
陆晚棠与容谨来到皇后宫内时,乐师恰好也在。
接过乐谱,那平日恃才傲物的乐师,鲜少流露出的惊诧钦佩之意。
“这是谁做的?”
目的虽未达到,皇后却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极好:“本宫重重有赏。”
“晚棠不才,皇后娘娘满意就好。”
“怨不得人人都夸你巧,”收下乐谱,待乐师离开,皇后自然地挑起另一个话头:“雅乐便用晚棠所做的这一曲了。不过本宫近来,还在为另一件事发愁。”
“既是迎宾,少不得一大笔支出。本宫前儿命人去问,偏生国库上月,拨了不少银两,去赈济灾民。”
赵国今年有几地大旱,百姓无收,恰好给了皇后说辞。
“本宫想着,眼下为迎永安郡主,又等不得。哪里需要银两的,你们先出着。待国库周转过来,再从国库划去这笔开销。总不能少了排面,太过寒酸,叫永安郡主笑话。”
“回母后的话,”听出皇后的意思,摆明了是要东宫先垫付这笔款项,陆晚棠起身,不卑不亢道:“殿下每日公务繁重,未迎娶太子妃前,东宫上下一应吃穿添度,都是由晚棠打理。每月各项添减并下人月例份子钱,皆有范围限度。因而此事,还需等殿下回府,同太子妃并众人商议了来看。”
“本宫就是先提着,你们留心就好。”
复又说了些闲话,见有妃嫔来请安,陆晚棠巴不得一声,同容谨一齐告退。
“不愧是本王的人。”
车轿内,容谨颇为赞许的轻点了一下陆晚棠鼻尖。
今日多亏陆晚棠替他解围。否则站在他的角度,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维护夫君,应该的。”
陆晚棠摆摆手,有些小得意的小表情落在容谨眼中,越发可爱。
“殿下可想好,如何出这笔银两了?”
虽不是个小数目,东宫按理,还是拿的出,无甚压力的。
只是——
“本王这次出了,待永安郡主离开,朝中就该弹劾本王,质询本王家产来历了。”
“不过听皇后的意思,是不会先给了。”
还真是一个绊子接一个绊子的给他们下。
车轿停在东宫府前。只见府上的张妈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站在府前与人闲话。
“殿下与选侍回来了,”一见陆晚棠,张妈满面笑意,将一把糖塞到了陆晚棠的手中:“老奴的女儿,才生了个大胖小子,选侍也沾沾喜。”
“恭喜。”
陆晚棠去看那孩子,生的白净,此时正咬着肉乎乎的小手,朝她笑开。
“这孩子倒是喜欢陆选侍,”张妈笑言:“姑娘可要抱一抱?”
“行吗?”
颇为小心地接过,陆晚棠两臂有些僵硬,生怕将孩子磕着碰着。
“真乖。”
陆晚棠看着孩子,眸光温柔。
吩咐主管给了张妈赏银,容谨站在一旁,思绪微动。
晚间,太医前来问诊把脉。容谨堪一进寝殿,便听得太医同陆晚棠交谈。
“陆选侍如今身子虽弱,但比先时要好很多。再调理一段时日,想要孩子,也是可以的。”
“有劳了。”
容谨惦记着她身子不行,一直不提孩子的事。陆晚棠不多问,也是因为叔父那边,不知要如何交代。
可这不代表,她从不想这件事。
连陆晚棠自己也不知,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这句。拍了拍两颊,直到听得脚步声,陆晚棠这才抬眸。
“殿下?”
心知容谨定是将刚刚的问话听了进去,陆晚棠下意识起身,攥着衣摆,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安。
“本王也喜欢孩子。”
天知他方才听见太医说“可以”时,内心有多欣喜若狂。
“只要你愿意,”掌心搭在陆晚棠肩处,容谨认认真真同她保证:“本王不会负你。定会好生护你,护我们的孩子一世周全。”
这些时日,与容谨的点滴相处,让陆晚棠觉得,自己似比前世,更要了解容谨。
倘若,自己有了孩子,再与容谨说明身份。
兴许……
容谨会接受自己的身份,帮自己的吧。
“无论什么事,都会吗?”
半晌,陆晚棠声音很轻。
“嗯。”
容谨勾了勾她小指,在她好看的眉眼间落下一吻。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