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时，已近正午。
陆晚棠一面揉着腰，一面在心里骂了容谨三遍不知节制。
昨夜她就不该多问。
那闻莺堂的掌柜，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圆铃状的小物件，借花献佛送给了容谨。
结果自是她品尝了个中滋味。
一宿贪欢。
梳洗后，陆晚棠捡了支碧玉金步摇，斜斜地簪在鬓边。
如往常般，随侍阿清从后厨取过熬好的汤药，送入寝殿。
因为儿时一场变故，陆晚棠身子骨素来弱，一直离不开汤药调理。
“这是后厨赶早做的梅花糕。”
阿清说着，又呈上一盒点心。
容谨知她不乐意喝那么苦的药，命后厨每日换着法子式样，做了糕点，与汤药一同送来。
陆晚棠掂量过，容谨这般细致，养尊处优的待她，到底是将她当作豢养的金丝雀，还是看在她担着门客事务的缘故上。
可转念一想，陆晚棠又觉着，怕是连容谨自己，都说不清。
后厨众多下人里，当数一名姓徐的厨娘手最巧。陆晚棠拿起一块梅花糕，打量着其上精心雕刻的鸳鸯图案，余光却落在了阿清身上。
“姑娘，药该凉了。”
阿清垂手侍立，低眉顺眼地提醒陆晚棠。
屋外传来仆人们经过时的说笑，隐约伴随着石块落入水声。
陆晚棠放下梅花糕。
继而抬手，搭在了做工精巧的妆匣前，飞速一拧。
阿清陡然变了神色。尚未来得及取出匕首，心口已被一枚闪着寒光的燕尾镖所伤，直直向后倒去。
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得动静，回身挑起帘幔，惊得后退一步。
示意婢女噤声。陆晚棠近前，从已没了气息的“阿清”面上，缓缓揭下一层皮来。
这刺客，并非真正的阿清。只是易容成了阿清的模样，在袖中藏了匕首，混入了她的寝殿。
唤过暗卫来处理刺客，又叮嘱婢女紧了口风。出了这档子事，现下也没什么胃口。陆晚棠抱着暖炉，决定去后院散散心。
“陆姑娘。”
正在说笑的下人们，见着陆晚棠，一齐道了礼。
“阿离方才说，”掌勺的嬷嬷将一个小丫鬟推到陆晚棠面前，笑着替她道：“想去看看陆姑娘苑中的锦鲤池。”
陆晚棠素喜荷花，锦鲤池亦是容谨为她所修建的。平日里闲暇无事，多是陆晚棠亲自打理。
“今儿尚未给锦鲤喂食。”陆晚棠说话时，总是那般软软糯糯的语气。便是在下人们面前，也没有张扬跋扈之意：“你随我来吧。”
陆晚棠算着，容谨今儿下了早朝，还得去宫里向母妃请安。约莫要到傍晚，才能回府。
到底年纪小，见陆选侍是好亲近的，阿离少了些拘谨，一路黏着陆晚棠说话儿。
“阿离家以前，也有一片荷塘，只是没见过锦……”
陆晚棠听着小丫鬟唠嗑，正低首将裙上沾到的一片落叶拿开。蓦地，阿离脆生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晚棠下意识抬眸，迎面恰好撞着容谨。
阿离忙忙地行了个礼，几乎是一溜烟地跑了开，哪里还敢惦记锦鲤。
“殿下有那么吓人？”
不等陆晚棠招呼，小丫鬟已经没了影。佯装仔细地打量了容谨几秒，陆晚棠轻笑。
“可伤到了？”
面前人风姿俊逸，只是神色委实严肃了些，怨不得阿离含糊。
“不曾。”
想来是暗卫将事情始末都报与了容谨，所以他这般提早赶了回来。陆晚棠说着，指尖轻轻拉了拉容谨衣摆。
今儿是她观察的细，记得阿清一直是左撇子，在阿清递药递糕点时觉出蹊跷。
对方不仅藏了匕首，她拿起的那块梅花糕，糕面雕刻纹路也与往常有些微不同。
刺客还在糕点中下了毒。
“本王已派人去寻阿清。”担心陆晚棠的身子，将人从风地里拉到自己的鹤纹氅衣下，一整个拢住，容谨道。
鼻息间满是清冷好闻的檀香气息，是容谨独有的。陆晚棠两手环住容谨，本有几分飘忽难宁的心，逐渐踏实下来。
回到寝殿，见桌上摆的午膳都未动过，容谨命后厨重新做了陆晚棠爱吃的菜，顺带送一碗阿胶粥。
一听“阿胶”二字，陆晚棠试探着想要离桌，被容谨单手直接捞了回去。
阿胶粥是太医嘱咐，让她平日里搭着吃的。陆晚棠觉得腻，每回都能与容谨讨价还价半个时辰。
“玲珑阁出了新首饰。”显然，对此已司空见惯。容谨面色不改，语气自若地接过侍女送来的粥，舀了一勺，喂到陆晚棠唇边：“喝半盏，晚些时候本王陪你去买。”
“我昨儿已经买了，”眨巴着眼，陆晚棠思量了一回，蓦地有了念头：“不如——”
“要求过分的话，就得把一盏都喝了。”
容谨先发制人。
最终，陆晚棠的提议，倒不是过分。只是让容谨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开胭脂铺子？”
一勺粥可算喂下去了，容谨问。
“前些时日看百花图册，中有不少适合提炼作胭脂的。平日里无事，想亲自调几款胭脂配方。”
陆晚棠编了个理由。
为表自己的诚意，话音未落，陆晚棠又赶忙端过阿胶粥，喝了一大口。
开商铺的事便这般落定了。
次日，容谨便在京城最繁华的永乐街，挑选了几处店面，让侍女送了来，供陆晚棠挑选。
“殿下对陆选侍，可真是上心呢。”
陆晚棠一面翻着店面构图，一面听着侍女满心羡慕的感叹，总归有些心虚。
毕竟重活了一世，不可再重蹈前世覆辙。陆晚棠盘算，容谨的大腿，她是要抱紧了。
此外，还要多攒些银两，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置办几处自己名下的家业。
万一再生变故，当真要被迫离开容谨那日，也好远离京城，寻个去处。
当晚，月色甚好。
宣明帝一时起意，在宫内设立庭宴。
陆晚棠虽是侍妾，到底是第一个嫁与太子的，有理由随容谨赴宴。
端坐于容谨身旁，应了卫家三姑娘几句看似寒暄，实则夹枪带棒的问话，陆晚棠心安理得的接受容谨替自己挡酒。
“陛下，臣妾想看烟火。”
近来得宠的万贵人斟了杯酒，递与宣明帝。
前朝还觉着稀罕的烟花，如今已品种名目繁多。宣明帝拥了万贵人走到宴厅外，命宫人点火。
凤箫声动，烛影纵横。原本昏暗的夜幕似在顷刻间划过万千星辰，流光溢彩。
容谨站在陆晚棠身后，抬手，帮她捂住耳朵。
众人正望着天际，陡然，地上传来一阵巨响。
旋即，火苗飞溅，崩炸而开。
点火的宫人被卷入一团火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