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
“殿下。”
陆晚棠回过神来,慌忙拉住容谨衣袖。
袖面已被烧了几处焦痕,还残留着火星。
方才是容谨护着她,挡住了焰火。后怕地攥着容谨胳膊,陆晚棠看向一旁万贵人。
原本千娇百媚的女子,此时正痛苦地掩着面。汩汩鲜血顺着万贵人指缝流出,仍遮不住前额的伤口。
侍卫护着帝后匆匆离去。
容谨传了太医跟随,直至回到府中,方将外衣换下。
陆晚棠一见他腕处烧伤,不由得红了眼眶。
昔日率兵出征,受的箭伤要比这严重得多。容谨本不在意,却在留意到身侧女子眼泪将落不落时,偏生起了要吓唬她的心思。
“很痛吗?”
早已无心顾及这场意外缘由,陆晚棠罕见地这般手足无措。她看看容谨,又看看正替容谨上药的太医,总归不好一个劲督促太医再小心些。
“所幸只是皮外伤。”
容谨尚未出声,一旁太医公事公办地打断了他的心思。
“这药,陆选侍明日替殿下换一次。再往后,隔两日涂一回。”
“好。”
陆晚棠接过,声线仍在轻颤。
容谨微微勾唇。
“殿下早些歇息,我回偏殿……”
待太医离开,陆晚棠话未说完,便被容谨打断。
“你一向睡得安稳,”不给陆晚棠提议的机会,容谨起身,将人揽入怀里:“不会压着本王伤处。”
“殿下,沈将军求见。”
温存之际,寝殿外不合时宜地传来侍女声音。
“让他去正厅候着。”
转瞬冷了语气,复又点燃灯烛,容谨披上外衣,让陆晚棠留在寝殿休息。
这个时辰,如非要事,沈煜绝不会来打扰。陆晚棠思量着容谨的反应,倒像是清楚沈将军的来意,只是不想她参与般。
昨日的刺客明显是冲她而来。若与昨日的刺客有关,容谨又执意避开她——
指甲不觉间将掌心掐出了红印。
陆晚棠记起一个,这么久来被她刻意忘却,单是一想便觉反感的名字。
她悄悄跟了过去。
屋外风高露重。沈煜起身道礼时,衣甲上还覆着一层薄霜。
视线落在容谨的手腕处,沈煜正想询问,容谨示意他直说调查所得。
“如殿下预判,那阿清,是被人收买的。属下已查证,收买阿清之人——”
沈煜犹豫了一瞬,方才说出一个他们都不算陌生的人。
阿清于昨日晨间外出采集。沈煜带人寻到她时,阿清自言是被两个匪徒打晕,其余一概不知。更对有人易容成她,混入东宫准备行刺陆晚棠一事,惊惧自责不已。
沈煜见着她胳膊上都是绳索勒伤,本已信了她的说辞。好在容谨留心,让他派人继续跟随阿清。
果不其然,阿清并未回东宫,而是第一时间去了茶馆,拿了一笔银两,妄图之后远走高飞。
“此事无需声张。”
未多加思忖,容谨吩咐。
“属下顾虑……”
“他们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
在容谨麾下多年,沈煜自是明白,太子殿下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因而听容谨这般说了,便宽下心来。
待沈煜告辞,侍女上前收了茶盏。容谨起身,不假思索地朝正厅一侧屏风后走去。
“殿,殿下……”
陆晚棠离开不及,被逮个正着。
正厅未生炭火,不比寝殿暖和。容谨打量着面前讪笑的人,还知抱个手炉出来。
即使重活一世,陆晚棠也不得不承认,她与容谨,某些程度上对彼此的了解,准到惊人。
“不成想,杜夫人还是回了京城。”
回到寝殿,陆晚棠却没了睡意。
这两年来,京城上下,都在刻意避开一个名字。
奕王容彦。
而杜夫人,是当时的奕王妃。
两年前,蜀地硝烟四起,驻守当地的将领李巍意欲自立为王。宣明帝派容谨容彦前去平定叛乱。
几乎是同一时间,朝中为立储一事,几方各怀心思,暗流涌动。
宣明帝面上说是借蜀地一事考验容谨容彦的能力,然而任谁都心知肚明。
容谨容彦,能回京城的,只有一人。
陆晚棠也是那时,被分到了容彦的军中,作为助兴歌女同行。
只是酒宴上一舞,容彦贪图美色,执意要将她纳为侍妾。
在被陆晚棠数次婉拒后,容彦大怒。逼迫不成,便给陆晚棠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打的奄奄一息,趁着深夜丢在了半山。
陆晚棠原以为,自己只有一死。
好在,她遇到了前往半山勘测地形的容谨,从虎口下救了她。
往后的事,陆晚棠虽留在容谨处养伤,外头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
据说,容彦接二连三,杀了数名歌女。
这些歌女无一例外的,后腰都被烙下一块花瓣状红痕。
因为陆晚棠腰间,天生有一块这样的印记。
这般暴戾无常,下场也可想而知。不久,容彦被李巍两千兵马就打的溃不成军,身负重伤。
余下的烂摊子都是容谨收拾干净的。
消息传入京城,宣明帝勃然大怒。
在立储圣旨送达蜀地的前一日,容彦因伤病加重,恨恨而亡。大部分下属被立为储君的容谨收入麾下。
杜夫人痴心容彦。容谨不屑于同容彦身后的女眷纠缠,命人放了杜夫人。
“她收买阿清,雇人杀我,”出了一会神,陆晚棠轻声呢喃:“是因为容彦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吧。”
容彦至死,都没有放过她。
他说,陆晚棠,本王要你陪葬。
杜夫人,是为了容彦这个荒唐的遗愿而来。
“都过去了。”
内心掂量着,早知杜夫人能做出这事,当初就不该放她生路。容谨语气倒是柔和,哄着情绪低落的人,不肯她再多想。
一夜悄然而过。
凝望着靠在自己肩头,不觉间已睡着了的女孩,容谨眸光愈发温柔。
他记得,陆晚棠也曾问过,当时在半山,为何果断地将她带了回去。
他答得是出于善心。
可是他们的初遇,并非碰巧。
而是容谨借勘测地形,有意去寻她的。
未见着陆晚棠时,容谨便听线人禀报,得知容彦那段时日无心蜀地公务,正为被一个美人再三拒绝而气恼。
容谨清楚容彦的性情。
自少时习书,容彦便喜欢与他争抢。但凡他比容彦多的,总能让容彦气急败坏,眼红不已。
东西是,人也是。
更何况,还是容彦苦苦求而不得的。
容谨将陆晚棠留在身边,放了些风声出去。激的容彦愈发失了理智,最终尽失人心。
他是利用了陆晚棠。
自己却也陷了进去。
从蜀地回到京城,破天荒地想去听戏时,容谨便知,自己是真放不下了。
当日,高台戏楼旁。
“欠太子殿下的这份救命恩情,该怎么还呢。”
陆晚棠生的太过好看。站在他面前,眼波流转,似比在戏台上又多情了几分。
她将唱曲时拿的绣球,轻抛到了他的怀中。
“以身相许,如何?”
容谨接过绣球。
他不愿看陆晚棠同别人扮作夫妻。哪怕,只是在戏中。
“不要。嫁与帝王家,向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未免忧心。”
“不用怕。”
他们都是从刀光血影中走出的人。容谨没有责备她出言无状,只认认真真向她允诺。
不用怕。
有他在。
初遇那年,她十六岁,他十九。
如今,她也不过才十八岁,他方过弱冠之年。
替陆晚棠盖上锦被,容谨没由来的算着。
他们未来,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起走下去。
“殿下。”
敛了思绪,容谨来到正厅。正用早膳之际,暗卫近前来报。
他们在私狱讯问了这么久,总算对京中接连发生的几桩命案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