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令牌在此。”
僵持间,东宫的主管赶到。
“除非殿下示意,任何人不得将陆选侍带出东宫。”
见令牌如见容谨。夏公公纵是变了面色,也不好再执意相逼。
“劳烦夏公公将殿下的意思说与德妃娘娘。娘娘若是再问起,也有殿下去解释。”
主管下了逐客令。
“殿下人呢?”
待送走了夏公公,陆晚棠怀里抱着暖炉,莫名有些不安。
处理军营内公务,件件离不开令牌。容谨怎会将令牌留在府中?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忙忙地看向映寒,陆晚棠追问。
“姑娘多虑了,”妥贴地收了手中的令牌,主管朝映寒使了个眼色,继而道:“小的方才在外头,一见着夏公公,便去军营寻殿下了。殿下抽不开身,将令牌给了小的,待会就得送回去。”
“好。”
坐久了,头晕得很。陆晚棠应了一声,便拉过锦被躺下了。
“粟羽”毒发的时间不定。
深夜,映寒守在寝殿外,听着打更人的脚步声。正想着再替陆选侍熬一副汤药,蓦地,里屋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姑娘。”
映寒连忙走进去。只见陆晚棠死死咬着唇,泛白的指节将身下床单攥出了几层褶皱。
“没,没事,你先出去吧。”
不愿让下人看见自己痛苦的模样,陆晚棠的声音似是从嗓子里生硬挤出的。
她方才觉得口渴,因而强撑着下床去倒水,却失手打碎了杯子。
映寒回身,替陆晚棠倒了杯水。这会子又烧得厉害了些,陆晚棠意识有些模糊,只轻轻低喃着什么。
“殿下……”
潜意识里,只剩下容谨的身影,陆晚棠含混地念着。
这般无助时,她真的好想容谨,想躲进容谨怀里。
“解药到底何时,才能送到啊。”
好不容易服侍着陆晚棠睡下了,映寒走出屋去,焦急地问主管。
“明日。”
主管叹了一声,手里仍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
要说殿下,为了陆选侍,也真是胡闹。
不知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又挨过了一晚。天色微明,周身都似被撕裂了一回般疼痛,陆晚棠听得屏风外有人说话声。
“殿下为您寻了位药谷谷主,”端着新煎的汤药,映寒转过屏风,来到陆晚棠面前:“姑娘先将这药喝了,再由谷主给您把脉。”
堪堪接过药盏,陆晚棠便闻得十分浓烈的苦味。她怕苦,但也只有容谨在时,会撒着娇找容谨要冰糖吃。
现下没有容谨,又是在侍女面前。陆晚棠蹙着眉,一鼓作气将汤药尽数喝了。
“咳,咳,”这药极苦之中,还混着说不清的辛辣。陆晚棠咳了几声,抬眸看向那装束奇怪的药谷谷主。
这人她倒是听过。
先时太医院便说,在京城外,有个药谷,常年温暖如春,盛长诸多草药。那药谷谷主更是妙手回春,擅长破解各类蛊毒。只是性子古怪,对太医院的请教都是闭门不见。
虽未直接去西南寻解药,不过容谨为了她,也算是尽心了。
陆晚棠苦笑。
“选侍身子已无大碍。”
替陆晚棠把了一回脉,谷主临走时,只说了这一句。
“谷主留步。”
映寒不放心,还想多问几句,结果那谷主已径直走了出去。
“真是个怪人。”
讪讪地收回手,映寒嘀咕。
“选侍这会,感觉如何?”
将药盏放在一旁,映寒关切地问。
“还是想,想吃块冰糖。”
这药过于苦了,陆晚棠犹豫了一下,磕磕绊绊道。
“好,奴婢这就去拿。”
拢了拢散乱的长发,陆晚棠一低头,留意到地上几个脚印。
谷主刚刚,是踩了泥沙进来的。
“外头下雨了?”
候着映寒取来冰糖,陆晚棠好奇地问。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等姑娘身子好了,映寒陪姑娘去花园里走走。”映寒一面说着,一面去唤嬷嬷来打扫寝殿:“这谷主也真是,将地上踩得这样脏。”
当晚,陆晚棠出了一回汗,所有中毒的症状倒是都解了。映寒本是看不惯谷主那轻狂样,如今见真的药到病除,也将对谷主的不满尽数收了回去,只高兴地连连念佛。
“殿下竟然这么久未回东宫了。”
五天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陆晚棠算了回时间,越想越不对劲。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难道——
拿着簪子的手僵在半空,陆晚棠愣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内心“咯噔”一下。
容谨移情别恋了?
别是有了新欢,又在东宫外给新欢安置了住处,所以每日夜不归宿,只与新欢交好。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越放越大。待陆晚棠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换好衣裳,俨然要外出“捉奸”的架势了。
“这不是……”
她先去了闻莺堂。掌柜的见是面熟的,先是笑意盈盈迎上前。待看清来人,笑容蓦地凝固在了脸上。
“你是女子?”
颇有几分诧异,掌柜的指着陆晚棠问。她还记得,上回这“公子”同太子殿下一同前来,好生亲切。
“殿下这几日,可来过闻莺堂?”
连陆晚棠自己都没发觉,她问话时,声音里的醋味有多浓。
“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啊。”
一听语气,掌柜的就明白过来。太子妃卫瑶她曾见过,因而面前人,应当就是太子殿下的那位宠妾了。
“殿下虽与我这闻莺堂有交集,可何时真涉足过呢?”
掌柜的笑言。
只是,她也的确有阵子,没见过容谨了。上回若湘的事,掌柜的自责不已,内疚自己未看清若湘的不对劲,险些让若湘伤着太子殿下。
好在容谨未多质疑,也未降罪她整个闻莺堂。
“多谢。”
看得出掌柜的没有帮容谨打掩护,陆晚棠低了一回头,决定再去军营瞧瞧。
“陆选侍,你怎么来了?”
陆晚棠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半坡上走,身后追上来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陆晚棠认出对方,是容谨麾下的一个校尉。
“来找殿下。”
“殿下这会,应该是在军中,”与陆晚棠一同朝校场方向走去,校尉斟酌着道:“不过殿下这些时日,几乎都待在营帐内。连我也有多日,未见过殿下的面了。”
一直待在军中,却不见众将的面?
陆晚棠越听越糊涂,实在想不通容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该不会是,习武练剑时,伤着了脸,不好见人?
远远地便听着校场的号角声。校尉还要带兵训练,陆晚棠绕过校场,顶着黄沙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陆选侍?”
负责军中伙食的厨娘,一见到陆晚棠,像是吃了一惊般,端着餐盘的手一抖。
“这是送给殿下的?”
探头看了看厨娘的餐盘,陆晚棠问。
“是。不过殿下正忙,陆选侍还是稍作等候,待老身与殿下知会一声。”
“不必了,我来送就好。”
趁厨娘不留神,果断地将餐盘拿过,陆晚棠径直朝容谨营帐的方向走去。
“哎,陆选侍!陆——”
厨娘急的直跺脚,却又像碍着什么般,不好声张。
“殿下这么做,当真值得么?”
靠近营帐,陆晚棠一颗心没由来地紧张起来。正欲进去,忽然听见营帐内传来一个女声。
“殿下就是宠一个女子,也应当有限度。”
陆晚棠听出,是上官颖的声音。
语气虽是责备,却透着满满的心焦。
“本王有限度,所以未派人前去西南,扰到公务。”
容谨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似是在病中,却分外坚定。
“我是说殿下对自己!”
明显情绪更激动了些,上官颖失控道。
“军中只谈公务,剩下的是本王私事。”
容谨丝毫不为所动。
上官颖是冷着脸跑出的营帐,甚至未注意到就站在不远处的陆晚棠。
回想起那谷主留下的脚印,应该就是在校场踩的。猛然意识到什么,陆晚棠掀开帘帐,快步走了进去。
“晚棠?”
只穿了一件家常素衣,容谨下意识起身,却因为牵扯到心口处的伤,陡然一阵刺痛。
完了,又要哭了。忍痛坐下,容谨看着面前女子红了一圈的眼眶,心想。
他最不忍心她哭,偏偏她又正是个爱哭的。
“殿下还想瞒我多久?”
一步步近前,陆晚棠哽咽着问。
她明白过来,并非那谷主医术高明,手到病除。
自己能彻底痊愈的原因,是容谨以心头血,给她做了药引。
这些时日,容谨一直瞒着她,所以只在军中休养,不曾回去。
“本王又不是第一回救你,怎么哭成这样。”
将陆晚棠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抬手,替陆晚棠拭了泪,容谨与她打趣。
先时,容谨也曾想过,派沈煜前去西南求药。然而西南王警惕性最强,要踏入西南地界,关文卡的极严。眼见陆晚棠的身子每况愈下,容谨冒不得打草惊蛇的风险,陆晚棠也等不得了。
为此,他决意去向药谷谷主问药。吃了几回闭门羹,才求得一见。对方倒是保证,有能力解了“粟羽”这毒。
只是还需要一味药引。
心头血。
不过,取心头血一事,向来风险极大。
成则成,不成,被取心头血之人,也活不下去。所以鲜少有为了救人,愿意以心头血做药引的。
哪怕心腹一再劝说,容谨倒是未多加思量,便应下了。
他身为太子,担着家国,不能贸然打进西南。
可他,也是陆晚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