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殿下真是……”
知道容谨这一问,是指他是自己的夫君。陆晚棠别过身子,心下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怎么想着找到军营来的?”
掌心箍着陆晚棠不盈一握的细腰,摩挲了几下,容谨语气愈发温柔了些。
做了决定后,他虽在军中休养,不过除去几个亲信,以及东宫的主管外,并无人知晓取心头血一事。
连上官颖,也是在半路偶然遇着来取药引的谷主,再三追问下方才得知。
“许久未见殿下,自是惦念。”
着实不好意思说,自己还去了一趟闻莺堂,摆出的还是“捉奸”的架势,女孩声音轻轻的。
“这才多久,就想了,”陆晚棠听得一声轻笑:“万一日后,本王要外出征战——”
容谨顿了顿,笑意更甚:“爱妾可不得独守空房了。”
“殿下就会拿我取笑。”
被容谨说的急了,从面上到耳垂不觉间都染上了一层粉,陆晚棠作势要走。
只是她尚未站起,便被容谨单手拉了一把,身子蓦地失去重心,不受控地向后仰去。
容谨俯身。
鼻息间满是清雅好闻的檀香,陆晚棠愣了一瞬,片刻,终是主动环住了容谨。
她眼眸轻阖,放任自己沉醉在这极为缠绵的吻中,不去想余下那些有的没的。
“本王也惦念着你。”
吻过陆晚棠微微颤动的长睫,容谨低喃。
且不说自陆晚棠中了“粟羽”之毒以来,他的心一直是悬着的。那日主管来向他禀报情况,说起夏公公意欲将陆晚棠带出东宫一事,他千叮万嘱,别让卫瑶与母妃为难了陆晚棠。
“平日在本王面前,最会和本王较劲。怎么本王不在,险些就任人欺负。”
容谨忍不住说她。
“这不是,还得有殿下撑腰嘛。”
被吻得有些气喘,微启的唇泛着潋滟的水光,陆晚棠眼若流春,软软糯糯道。
军营外陡然响起收兵的号角,似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晚棠一下绷紧身子,下意识同容谨拉开了距离。
“无妨。没有本王命令,他们不会进来。”
“虽是如此,殿下如今受了伤,”听着脚步声与说话声又渐渐远去,陆晚棠宽下心来,指尖分明是去勾容谨中衣的衣带,说的却是冠冕堂皇:“还是该克制些。”
“再受了伤,”容谨被她这副无辜的模样气笑:“教你哭也不是问题。”
其他时候于心不忍,不过在床//笫之间,将人“欺负”的哭了,容谨还是十分乐意的。
“你!”
陆晚棠呆了三秒,似是被噎住了。待回过神来,红着脸朝容谨的肩头捶去。
“殿下,”正闹着,有将士在营外禀道:“属下已带人抓捕了那伙西秦贼寇。”
像是原本美好的梦境,被人猛地击碎。听见“西秦”二字,陆晚棠一怔。
“就地正法。”
敛了与陆晚棠说话时的宠溺,容谨冷冷道。
“西秦贼寇?”
不知容谨指的,究竟是被自己安顿在客栈的柔儿,还是叔父一行人又进了京城。陆晚棠极力掩饰住异样,试探着问。
“几个流窜犯罢了。”
容谨倒不在意,只吩咐厨娘将已经凉了的膳食端下去,重新做两份上来。
自多年前一战,西秦与赵国一直不共戴天。赵国这边,不允许西秦人踏入赵国半步,西秦也因元气大伤,战后数年大旱,早已百姓流散,只剩下一个空壳旧址。
陆晚棠不知叔父从哪得了新的身份凭证,又私造公文,将她伪装成了赵国当地人。这才得到机会接近容谨,刺探赵国情势。
在她来到赵国后不久,宣明帝就曾下旨,在京中严查。一旦发现有西秦血统的人,格杀勿论。
那些时日,陆晚棠走在街市,一见到官兵,都有几分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真实来历被人发现。
厨娘很快便将新做的膳食呈上。色香味俱全,陆晚棠尝着,却形同嚼蜡。
“殿下,”思量一会,陆晚棠正欲旁敲侧击地劝说容谨放了那几位西秦百姓,谁知上官颖有要事来报。
“妾身去帐外等候。”
心事重重地起身,陆晚棠不愿在回避这事上同上官颖争执。
“属下怀疑,有人罔顾军纪,私放犯人,并为之收受贿/赂。”
到底是雷厉风行的女统领,情绪调节得也快,上官颖公事公办地说起方才监督行刑所见。
她记得那死囚肋骨处,该有一颗黑痣才是。结果行刑后,她亲查尸身,却未见着那颗黑痣。
“是名为肖辰的那个?”
上月有士兵蓄意泄露军情,被判了斩首。
“是他。”
为防万一,上官颖命人将尸首面上的血迹尽数擦干净,看面相又的确是肖辰,身形亦相差不多。
“私放犯人一事,本王已有察觉,”容谨想了一回,不慌不忙道。
所以他布下了陷阱。
“属下正好奇,殿下每回遇着西秦百姓,只要不作恶的,不都悄悄送出城了么。怎么这次似转了性子,判了就地正法。原来,殿下是在借题发挥,请君入瓮。”
不加避讳,上官颖直言。
“拿人总要有证据。”
骨节分明的长指一搭有一搭没地敲着案桌,容谨道。
“属下会多加留意。”
“外面风大,晚棠身子弱,让她进来吧。”
营帐外掀起一阵大风,听着雨珠淅淅沥沥打在顶上,容谨吩咐。
为着陆晚棠已经知道了实情,住在军中总不比东宫舒适。当晚,车轿送容谨与陆晚棠回府。
卫瑶得了消息,早早便冒雨在府前候着。自嫁入东宫以来,她这个太子妃多少有些名存实亡。
容谨从未踏足过她的别苑,没有容谨的授意,下人们诸事也不说与她听。
她甚至不知陆晚棠究竟是什么病,能让容谨那般忧心,彻夜不眠的照顾。出于嫉妒,在给德妃请安时,她有意无意地说起陆晚棠也进过宫,现下病着,不知是否为痨病。
只要能将陆晚棠带出东宫,卫瑶本算着,她有的是办法,让陆晚棠再回不去,病死在外。
却不想,容谨竟连令牌都留下了,阻拦了夏公公带陆晚棠离开。
当真是对这个女人爱护到了极点。
轿夫在府前停下。
容谨先下的车轿,随后习惯般向陆晚棠伸出手。卫瑶忍着气,见陆晚棠搭着容谨的手走下,眸底藏得恨意更深。
“本王不在,太子妃替本王请的好安。”
当着一众下人面,容谨未再多言。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比发怒更让人心慌。
“臣妾也是担心,万一陆选侍真是痨病,瞒而不报,会被父皇母妃降罪。所以,一时多言了。”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容谨神色,卫瑶赶忙为自己开脱。
无意与卫瑶多纠葛,容谨牵着陆晚棠,朝自己寝殿方向走去。
“殿下有伤,这两日还是忍忍,别沾水才是。”
顾念着容谨的伤势,陆晚棠不准他沐浴。
“从校场回来,风沙太重。”
容谨素来干净的几乎有洁癖,更了衣裳也觉得不自在。
侍女依着吩咐,备了木桶与热水来。结果站在寝殿外,听着里头争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擦拭一下就好。”
陆晚棠走出去,取过热水,拧了手巾,递与容谨。
“本王现在可是病患,你让本王自己动手?”
陆晚棠打量着,她家夫君只有这会,终于有了点伤者的自觉性。
“那殿下在军营这几日,是怎么过得?”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床榻。偏要将容谨一军,陆晚棠拿着手巾,替容谨仔仔细细擦拭。
饶是容谨胸口处包了厚厚的纱布,最外面一层仍有血迹。手巾移到容谨锁骨处,陆晚棠放缓了动作。
“很疼吧。”
陆晚棠不知是在说与容谨,还是说与自己。
她对容谨的感情,实在太过纠结复杂。
“疼,”拉着陆晚棠的手,搭在自己肩处,容谨勾了勾唇:“但没有爱妾咬的疼。”
这都多少天了,上回被她咬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牙印。
陆晚棠极力忍住了拿手巾捂容谨嘴的冲动。
“晚棠,你不必过意不去。”
收了玩闹的语气,容谨正色。
生在帝王家, 他自幼也未感受过什么亲情。父皇最宠的,并非他的母妃。他的母妃不过行事谨慎庄重,又有母家兄长立了战功,在朝中为官,因而得了“德”字封号。
母妃教导他的,永远是如何得到父皇的赏识,坐稳储君一位。父皇更不必说,他待容彦,当初若是再多顾念一分手足之情,长眠在蜀地的,或许就是他了。
为帝王者,多是冷漠无情,众叛亲离。
朝堂上,手足间,容谨已没有任何感情可以谈。
唯独对陆晚棠,他一见倾心,舍得宠着,哄着,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倘若有天,容谨发现,自己并不值得这般相待……
会不会还是狠心,赐自己毒酒?
陆晚棠想起前世种种场景,不敢与容谨相视。
“晚棠会一直陪着殿下。”
良久,陆晚棠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