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说的?”
颐华宫。
容谨的生母德妃派人去打听了数回,好不容易盼得自己兄长梁作平前来。
重重地叹了一声,梁作平顾不得喝水,只不住摇头。
“糊涂啊,殿下这事做的,太大意了。”
“那怎么办?”
越发慌了神,德妃围着自己兄长,不安地询问。
“万幸,陛下目前没有废黜太子之意,”沉默片刻,梁作平道:“我再想想办法。”
“容谨这孩子,”德妃嘱咐了梁作平几句,不由得埋怨:“他身边那个叫陆晚棠的侍妾,本宫也听说了,真真是个祸害。先是冲撞了太子妃,又合着宫内棠梨国运。如今,如今还连累了本宫的儿。”
德妃将一切归于陆晚棠“不祥”的缘故上,下定决心要容谨从此远离陆晚棠。
“陛下让他在东宫闭门思过,之后若有消息,我再告知你。”
后宫不得干政,太子的母妃也不例外,甚至更需避讳。梁作平每回来德妃宫里,寻的借口都是探望自己亲妹妹,说几句家常话。
因此也不能在宫里待的太久。
送走梁作平,德妃回到桌边坐了一会,终是忧心忡忡地唤来了信得过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陆晚棠,害得容谨鬼迷心窍,行运不好,该死。
若非是被禁足偏殿,陆晚棠从未想过,原来一日可以过得这般漫长。
容谨……
曲起两膝,将自己抱紧了些,陆晚棠心下一遍遍呢喃着这个名字。
嬷嬷一天只来送一次饭。
转瞬又到了傍晚。陆晚棠看了眼被丢在一旁,馊味更甚的冷饭,胃不争气地饿到有些痉挛。
她开始想念每回与容谨讨价还价,苦着脸吃的阿胶粥。
床下蓦地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待陆晚棠反应,一只老鼠猛地从她脚边窜了过去。
陆晚棠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见那只老鼠窜到了冷饭旁,咯吱咯吱啃了起来。
接连几日,朝中流言四起。有说西南要重新独立的,也有说西南王野心大,要攻入京城,一统天下的。
那句“棠梨落,赵国亡”,更是被众人私下传开,恐赵国之后国运要下坡,正应着落败在西南王手中。
然而,任是外人如何猜测,容谨依旧不为所动。
“殿下,”正月初七,沈煜被东宫主管领着,从一条密道来到正厅:“一切安排妥当,明日见分晓。”
饶是太子殿下不在意,沈煜这几日在军中,也听了不少猜忌、诋毁容谨的话。恨不能让真相尽早大白,沈煜语气有些迫切。
“好。”
看来,在迎接永安郡主前,他们还得先欢迎另一位客人。
将一把上好的佩剑赐予沈煜,容谨拍了拍他的肩:“你身为将士,最该沉住气。”
沙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一时心急,反不得利。容谨不在意挑衅,不在意外人如何谈论。此番唯一让他忧心,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局的,还是因为陆晚棠。
尽管安排了宫女照应,几日不见,容谨仍是分外担心。
当晚的城门外,烽火连绵,几下激烈的火药崩炸声刹时打破了子夜的沉寂。
火把遥相映照,两军相峙间,容谨身着甲胄,位于众将之首。
“太子殿下亲自远迎,”见到容谨的瞬间,西南王一愣,已知自己入了陷阱。比及数年前他进京觐见,如今的容谨身姿愈发英挺,既有朝堂上一朝太子的冷傲清贵,又不失身为将帅的张扬盛气。西南王收紧缰绳,驻马而立:“实在让臣惶恐。”
“西南王过谦。”
两军分明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偏生谁都不肯先进一步,皆是话里有话,互相“客气”了几句。
“太子殿下派人去西南取臣的性命不成,又开始算计臣这块兵符。”
把玩着手中的兵符,西南王冷笑:“只不知,今夜是臣先失了这块兵符,还是殿下先失了这城门。”
西南王话音刚落,骤然,四面风起。
丝毫不为西南王挑衅所动。容谨眼底似一潭深水,教人如何都看不透,嘴角却是不经意上扬,轻视之意再明显不过。
西南王隐隐有些发杵。
真是笑话!
握紧了手中兵器,西南王在心中暗骂自己。
他戎马半生,什么对手没见过。
现下怎会被一个堪堪过了弱冠之年的少年人震慑。
“西南王既猜的出矿山图是假,”半晌,容谨不慌不忙问:“为何不怀疑你手中的兵符是假?”
“你说什么?”
难以置信地看向容谨,西南王顷刻没了主意。
就在他迟疑地举起兵符,想要一验的瞬间,一支利箭呼啸着飞速划过,射落了他手中的兵符。
一声闷响,兵符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本王原不用去西南收缴兵权,”取出真正的兵符,容谨淡漠道:“不过,西南王既是早有意攻入京城,本王自该让你赢上一赢。否则,西南王哪里有底气呢?”
“你什么时候换的兵符?”
狠狠一抽马鞭,西南王目眦尽裂,已没了先时的气度。
“退后,本王迎敌。”
容谨执剑,吩咐部将。
深知没了退路,唯有拼个你死我活。西南王发了疯般,刀刀都是重砍下去。兵刃相接,一时火花飞溅,铮铮作响。
两人交战数十个回合,一劈一斩,容谨握紧剑柄,西南王渐渐败下阵来。
剑招清明又干脆利落,容谨式式不露破绽,始终占据着上风。
西南王稍不留神,被容谨一击致命,从马上挑了下去,摔倒在地,半晌难以起身。
“本王与你过招,是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免得说本王是拿了兵符,迫使你俯首称臣。”
回身收了剑,容谨桀骜出言。
“好,好啊。”
捂着胸口,呛出一口血来,西南王打量着容谨,似笑非笑。
想不到,赵国还有容谨这般出众的皇子。
“兵符在此,今夜与西南王同行者,若肯归顺,皆可赦免今夜参与谋反之罪。”
西南王威望高,因而自有见了兵符,仍要违令的。
“违令者,”身后便是高耸入云,巍峨肃穆的朱红城门。容谨站在城门前,站在月下,分明才经历过一场厮杀,却如琼林玉枝,不染分毫血腥:“有先打得过本王部下沈煜的再说。”
他不会让任何一个违令者,攻进城内。
“陛下,陛下。”
宫内,皇后正盘算着,劝宣明帝尽早处置了容谨与陆晚棠,拟定废黜太子的旨意。只见奉圣令前去城外探听情况的宫人来报。
“成了,”匍匐在地,宫人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道:“太子殿下生擒西南王,西南大部分兵马肯归顺,日后只为陛下所用。”
“很好!”
猛地站起身,宣明帝大喜。
容谨替他拔去了一根想除已久的刺。
数日来,陆晚棠一直在混沌中度过。
虽说有小宫女照应着,可是到底担忧容谨,愁绪积郁在心,陆晚棠一日比一日憔悴。
又是一晚,算来已过了正月初七,也不知陛下究竟怎生发落了容谨。陆晚棠每回想问送饭的嬷嬷,对方只给她一个冷眼,毫不理会。
又过了一个时辰,倦乏感更加重了。陆晚棠正想睡一会,偏殿门外传来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
随即,有人开了门。
“你是?”
还是头一回,这么晚的点,有人直接进来。借着微弱的烛灯,陆晚棠看着,面前这小太监,她不认得。
“陆选侍别多说了,赶紧跟咱家走。”
小太监不多言,只行色匆匆催促。
“可是太子殿下吩咐你来的?”
犹豫了一瞬,陆晚棠不敢唐突。
她怕出了这偏殿,会给容谨造成更多麻烦,罪加一等。
“若非殿下意思,谁敢擅自放走选侍,”小太监应得倒是干脆:“殿下在宫外等您。”
“那,前几日的事……”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等您见了殿下就知道了。”
小太监又催促了一番,陆晚棠见问不出什么,又一心惦念容谨,遂跟着小太监走出了偏殿。
深夜的冷宫一带,向来人迹罕至。小太监领着陆晚棠,未走正门,而是朝冷宫后的方向绕去。
“等等。”
陆晚棠停下脚步,有些拿不准方向。
这皇城实在太大了,里面又是七拐八绕,她不知小太监要怎么走。
“这是后门,也能直接出宫,”指着陆晚棠看向的方向,小太监解释:“那头是正门,已经过了时辰下了钥,出不去了。”
夜间的风愈发凛冽,吹得陆晚棠有些睁不开眼。可是,自己已经出了偏殿,不跟着小太监往前走,在这也不是个事。
太过想见容谨,思量的片刻,陆晚棠已经跟上前去。
周遭一片幽静。唯有几棵在宫内生长百年的参天古木,此时枝叶随风摇动,不时发出“沙沙”声响。
“从这儿,”小太监率先跨过一道门槛。陆晚棠原想提个灯笼,奈何小太监说不能引人注目,所以作罢。彼时乌云笼罩,方才的些微光亮也在此时被笼住,看不清前面怎样。
“过了这院子,就出宫了。”
小太监候着陆晚棠走进,趁她不留意之际,“哐当”一声,反手将院子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