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尚未在意,只当是哪儿过敏。取了些蔷薇硝来。陆晚棠擦了,谁知不多时,出疹处肿的更加厉害起来。
这是……
心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陆晚棠匆忙换了衣服,朝上回与叔父约定的茶馆走去。
“来了?”
像是早已猜到,陆晚棠会来找自己。分外悠闲地坐在茶馆正厅里,叔父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晚棠。
“是你。”
陆晚棠一步步近前。
不知是气愤的缘故,还是胳膊痒的厉害,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过是上回你来之前,在你的茶中添了些‘调味品’罢了。”
叔父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
“你给我的下的什么药?”
握拳,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痛让陆晚棠清醒了些许。
“放心,这药不致命,你也没必要知晓。”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既而强硬又坚决地,一根一根掰开陆晚棠的手指,叔父将瓷瓶放到了陆晚棠的手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般阴冷森凉:“只不过,你每三个月,都需要一次解药。”
“否则出疹难受,最后恶化,流脓,再危及性命,死相可就不体面了。”
“陆忱忠!”
这是陆晚棠第一次,连名带姓喊自己叔父全名:“你……”
“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又是你的叔父,”厉声打断了陆晚棠的话,陆忱忠冷笑:“只要你老实听话,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舍不得让你死的。”
“再说,没有我,当初赵国军马打进西秦时,你就已经死在了宫里!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回身,陆忱忠加重语气呵斥。
柔儿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那个小丫头也就罢了,本就无足轻重。他无论如何,不能让费尽心思培养的陆晚棠脱离自己的掌控。
“听说西南王死了,”半晌,见陆晚棠握紧了手中的瓷瓶,知她最终妥协了,略微缓了声音,陆忱忠问:“东宫那边,可有动静?”
“容谨已安排十万精兵,不日启程,前往西南收缴西南王兵权。”
定定神,陆晚棠回答。
“西南王一死,蜀地大乱,的确是收缴兵权的好时机,不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陆忱忠看向陆晚棠:“除此之外呢?”
“我看见了容谨安排的主力行军路线图。”
“快说!”
顿时有了兴趣,陆忱忠扯着人来到桌旁,要陆晚棠将路线图画出来。
“晚棠今日出府前,怕记得不清楚,已将路线图临摹了一份带来。”
陆晚棠原是想着,自己不表明了诚意,叔父都不会给自己解药,所以是有备而来。
不过落在陆忱忠的眼里,是因为自己下了药,这人变得乖觉起来。
“这就对了。”
接过路线图,陆忱忠展开看了一遍,总算有了点好脸色。
“下回来拿解药时,希望你给叔父带来更多消息。我这解药,不养叛徒,也不养废物。”
从茶馆走出时,陆晚棠仍有几分浑噩。
容谨的安排与行军路线,她是看见了,还是昨夜容谨抱着她在书房商议制定的。
不过她交给陆忱忠的那份路线图,并非为真。
十万精兵锐将,她太过清楚路线图的泄露,会给容谨造成多大损失。
她不能那般对不起容谨。
也罢,等陆忱忠发现不对,找自己追问时,再想托辞解决吧。
陆晚棠打开瓷瓶,将瓶中的药一饮而尽。
“陆选侍,”经过一家绣坊时,陆晚棠听得身后有人唤自己:“您前儿来问的针线,今日都有了。”
说话的绣娘将一件带有年画娃娃图样的肚兜递与陆晚棠:“可照着这式样绣,陆选侍还需要吗?”
是了。
陆晚棠微怔。
自从决定与容谨要个孩子后,她前儿路过绣坊,想着买些针线回去,先做几件小孩儿的肚兜,千层底布鞋之类的。
外面买的再好,总比不得她花了心思的。
不过现下,她堪堪想要贪恋奢求的幸福,再次被打破。
以她如今的身子状况,胳膊上的痛痒感仿佛在一遍遍提醒她,她不配。
她不知这毒究竟如何,更不敢赌此时怀上孩子,这毒对孩子没有影响。
她只能再等。
“给我吧。”
然而,敛了心神,想到绣娘是因为自己提及,特意进的货,陆晚棠还是接过了针线。
心下却没了那日来绣纺时的欢喜。
当晚,自军中回府时,容谨手中拿着一样纹路精美的檀木盒。
“玲珑阁新出的步摇,只做了这一支。本王路过见着,觉得适合你,就先一步买下了。”
“殿下有心。”
听着容谨的语气,倒有几分孩子气的在等待她夸奖邀功般。陆晚棠笑开,原本积郁在心的阴霾也散了些许。
这支步摇雪亮剔透,几缕流苏细垂,以珠玉相缀。花式虽反复,却丝毫不俗,设计的格外娇巧。
陆晚棠将步摇簪于髻发,顾盼回眸间,莹耀生辉。
“这对银镯,以及这枚长命锁,”复又取过另一妆盒,容谨想得周到:“是将来送给我们孩子的。”
先时陪陆晚棠去玲珑阁,他一直没在意,原来玲珑阁还有小孩儿家戴的平安符,手镯。
长命锁又名“寄名锁”,本是民间流传的习俗,宫内倒没几人说起。
陆晚棠想起映寒说,容谨今儿同张妈说了好一会话,既问了女子孕中、生产要留意的诸多事项,又问了孩子出生前后的准备,不由得微微抿唇。
若不是她的叔父,她与容谨的孩子,本该是在爹娘的期待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出生。
不似她,连出生都是被母妃厌弃的。
“募捐一事,殿下准备的如何了?”
眼眶有些发热,忙将银镯与长命锁一齐仔细收了,陆晚棠换了话题。
“已着人将消息散了出去。不出意料,商户们都很积极,乐意参与。”
“那就好。”
屋外传来打更人的敲钟声。陆晚棠听了一回,想到自己今儿虽是服了叔父给的解药,可胳膊上的疹子仍未完全消退。
担心被容谨发现异样,她正准备想个托辞,不与容谨同床。谁知桃熙不打一声招呼的,慌慌忙忙冲到了寝殿外。
“殿下,殿下,太子妃头痛的厉害。这会子没了意识,看着不大好,还请殿下去看看!”
“殿下快去吧。”
陆晚棠劝道。
虽说对卫太傅而言,最重视的只是卫瑶与太子联姻所得的名分,牵上的关系,并不关心这其中感情实质。不过毕竟是在东宫,陆晚棠听得桃熙语气里的慌张,总不能将事做的不留余地。
方一踏进卫瑶的苑中,容谨便听见墨画的哭喊。
“太子妃您醒醒,太子妃……”
眉头微锁,容谨走到里间。墨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守在卫瑶的床榻边,哽咽着向容谨道了礼。
“适才太子妃说有些头疼,奴婢只当太子妃从宫里回来,被风吹着,着了凉,便让太子妃先躺下休息会。”
绞着绢子拭了回泪,墨画抽噎着继续道:“谁知,过了一会,奴婢想唤太子妃用晚膳,却许久不曾听得太子妃回应。”
“奴婢进屋一看,太子妃已经陷入了昏迷。”
墨画说着,再度掩面哭了起来。
“这也奇了,太子妃先前,也没说过不舒服。”
一旁进来端水的小丫鬟插嘴。
一整夜,卫瑶的苑内灯火通明。太医查了许久,始终找不出缘由来。
“回殿下的话,”复又替卫瑶把了一回脉,太医不解,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道:“太子妃这病发作的突然,许是……”
“说。”
容谨应道。
“您是怀疑,我们太子妃,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眼见太医欲言又止,桃熙像是明白过来般,接过话头。
宫内不允许散散布鬼神之类的言说。不过真论起来,便是太医们,从心底对这些说法,还是有所信服的。
着实诊不出由头。太医斟酌片刻,只得建议容谨去民间找那等经验老道的郎中。
兴许学问上郎中比不得他们,不过单是对邪门歪术的见识,应当比他们丰富。
“有劳。”
见太医满面愁容,也不好再为难。容谨只得命主管先送太医离开。
次日便是除夕。依着惯例,太子与太子妃一早便要进宫去请安。
“怎不见阿瑶过来?”
长公主恰好在皇后处说话,一见容谨,便关切地问道。
已派人去城中四处问医,容谨将卫瑶突然病倒的事告与了长公主和皇后。
中宫外忽地有些喧嚣。
“外头在说什么?”
唤过一名宫女,皇后问。
“数月前,藩属国进贡了几十盆上好的盆栽,一直摆在了御花园里,”那小宫女跑出去看了会功夫,回来同皇后道:“这寒冬腊月的,除了常青树,可不都是枯枝败叶。偏巧今早有几盆棠梨,忽然结了果子,长势甚好呢。”
“可是瞎说,”长公主如同听见了笑话般,不信:“这时节,哪里来的果子?”
“是真的,所以大家都在议论呢。”
小宫女说的信誓旦旦。
“本宫入宫多年,从未听过这等稀罕事。”
这些盆栽,本是要留给太后祝寿用的。
皇后起身,决定去御花园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