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后的门既是院门,亦是屋门,院墙中有一片既是院墙亦是屋墙,这栋房子在鸽站最外面,原本是驿站两院中间的过廊,鸽站入驻后加盖成房,以作接待之用。平日正常之时,打开门摆上桌便能开张生意,门边的墙上有扇窗户,里面漆黑。
沈彬敲出前三后四,门中传来脚步声。有人声音不高问道:“甩个蔓儿?”
沈彬早已想好,答道:“本窑儿过堂子蔓儿三六一,凤翔的。”这三六一说的便是事探。
门里似商量了一下,一阵铁木响,门开半扇,里面是黑的,沈彬看不到人,向里面一抱拳道:“沈彬有礼。”
里面的人愣了一下,迟钝道:“哎?侄……侄少爷?”
“正是。”沈彬听这声音已知是谁,早已大步向前,用力推开门,领江峡往里走,里面人道:“那个是?”
“同行的。”说完便大步进屋,江峡默不作声,跟着沈彬进去,门在身后立即关上,一阵铁木响,这才有灯火亮起,再看那门,插销顶杠等等尽皆用上,门缝处用一长条布从上到下封上,如此外面看里面,便是一点光也没有了。怪不得那些人说此处的人装死,若不是这么多东西顶住门,真被他们冲砸开也不一定。穿过屋子,对面还有一扇内门,显是通往站里。
沈彬心中冷笑,熊广来也在此,看来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卯足了劲收钱发报帖,终于惹下塌天的大祸,但躲得了今晚,还能躲得了明天么?此时沈彬才发现,自己胸中早有成谋,却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想的。
沈彬渐适灯火,看清眼前人,果没听错,心中早烧起烈火,脸上却冷成坚冰,将手一背,也不施礼,抬头挺胸,下巴微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郑良兄。郑良兄,别来无恙啊。”
开门的正是郑良。沈彬虽面上不露,见郑良也暗暗一惊,就见他穿绸裹缎,冠镶美玉,早不是当年在叔叔家时的贫朴模样。虽是如此,郑良见沈彬气势上还是被压一头,赶紧施礼道:“托侄少爷的福,小可……”说话间,郑良也看清沈彬,见沈彬和他身边这小哥皆是一身短打,俨然两个小工,而沈彬所遭他早有所知,甚至还亲笔写过讨捉沈彬的“檄文”,心想“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堂堂一报掌笔,怕他作甚”,便将腰一拔道,“小可最近正走顺字儿。”
江峡听沈彬讲过郑良,此时见到此人,心想“原来便是这贼子”,但此时没到自己张嘴的时候,便心中暗骂。
“哦?托我的福?”沈彬踱几步,笑起来,“哈哈哈哈,也是,我确实福份不浅。不过,福兮,祸之所倚,老子诚不欺人,我最近便遭了祸事。郑良兄靠托我的福走顺字儿,”——沈彬转到郑良脸前,贴近平静盯着他着道,“可要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郑良心下冒火,自己举着的揖沈彬一直不回礼,竟把自己干在这儿,索性将手一放道:“不劳公子挂心,没了公子的福,我还可以托熊掌柜的福。”
“是了,这紫面熊对你颇为倚仗,你于他弥足珍贵,堪称……他的左巴右掌。”
郑良愣了一下才明白“左巴右掌”是什么意思,气得一脸通红。骂道:“我说姓沈的,你好无礼!郑某人给你一分薄面,叫你一声侄少爷,实则你和你那长黄斑的老叔早被这行社踢了,有一说一,你就没资格进这个门,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褚记的鸽报行,是机要的所在,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带个外人跑到这儿撒野,也是特已地猖狂了。我劝你,趁太爷没把更难听的说出来,麻利儿给爷滚蛋,滚!”
沈彬哈哈大笑道:“你说此处是什么地儿?”
“褚记鸽报行,这是机要的所在,闲人勿入,听明白了?”
“哦,是褚记鸽报行,听你那意思,我还以为这行社的股份你姓郑的已然购收,改了郑记了。那我手里那几张字据,岂不是无端地作废了?”
沈彬此是诈语,料定郑良定无行社股份,也不知这行社股份如何持构,此言一出,郑良果然心虚,他虽听说沈家没没入股,谁知道到底如何呢?若沈家也是股东,那也算是他的东家,如此虽还未信,心气已泄了一半,探问道:“原来侄少爷还有股份?小人却是有眼不识东家。”
“哼,”沈彬轻轻一哼,不置可否,“东家不东家的先不说,你们这鸽社靠寄送鸽信吃饭,那花钱收寄鸽信的人,算什么呢?”
“算主顾。”
“那贵行社名动关中,分馆遍及关中各县,如此大店,当如何对待主顾呢?”
“那自是赤诚满盈,一丝不苟。”
“好个赤诚满盈、一丝不苟。”沈彬突然长声道,“有份加急的鸽信,今天寄至此站,可你鸽报站白天忙于外事,无人职守,我白天取信不到,只得等现在又来取,而你鸽站对我这主顾,又是‘撒野’又是‘麻利儿滚’,你这算哪门子‘赤诚满盈、一丝不苟’?”沈彬说得气势如宏,江峡在边上听着虽觉得啰嗦费事,却又觉得好笑,只好轻轻咬嘴唇忍住。
郑良被问得暗暗心虚,他是近天黑才来,白天此处如何经营他并不知道,正进退维谷,有人从内门进来道:“怎么回事,哟?这是谁来了?”
沈彬看到此人,不禁莞尔。之前在关家堡发出那前两封鸽信,非只与坟舍夫妇有关,与面前这人更有大干系,沈彬怕江峡介意此事,并未与她细讲。现在,二人在此地见面,彼此心照不暄,微微对了一下眼神。沈彬轻轻道:“哦?这不是过路鬼先生么,一别数日,鬼兄无恙乎?”
来人正是何六。
何六笑道:“托公子的福,小可在此某个了差事,混上了口吃的,”说着看看江峡道,“这不是,你那牢伴么,你二人竟厮混在一处,这可真让人想不到啊。”
江峡骂道:“你这样的人,还没被铁太岁当药引子丢进炼炉里,这才是让人想不到。”
何六眼睛一转,笑道:“哦?我就当是夸我了。”
沈彬道:“你二人一文一画,将在下索拘得狼狈,本以为狼狈的只有在下,原来两位早已合流,怪不得如此默契。”
“公子这就误会了,小可来此,不足三日,把我与郑掌笔相提并论,折煞小可了。”何六听出沈彬骂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将“并”字咬得很重,郑良却没听出来。
沈彬笑道:“何兄自称是捡干柴的过路鬼,不知如今在这鸽报行,过的是哪条路,捡的又是什么柴呢?”
此时,内门又进一人,有气无力道:“怎么了?掌柜问……修文?”
沈彬一看,正是林浦,忙问道:“润田兄,找到小沟少爷了么?”
林浦走近一点,沈彬才看清,此时与刚才在外面见到他时大不相同,只见他面无血色,眼神分散,像丢了魂一样。
“哦……找……找到了。”林浦说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现在哪里?”
“里……里面……睡着……”林浦有气无力向内门一指,应当是在里面的房间中。沈彬这才松了口气。
郑良一脸惊诧道:“你们……认识?”
何六笑道:“他们何止认识。沈公子何必再提此事呢,林兄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点。”
江峡道:“孩子现在何处?我们有东西给他。”
郑良更纳闷了,问道:“我说,你们在说谁?是说关家少爷吗?”
江峡道:“不然呢?”
“你们竟还认识关家少爷?”
江峡道:“废话,我说,你连关家少爷的字都不知道,你这头儿是怎么当的?”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道,“项夫人亲手做的小香囊在此,若不信,我这儿还有董夫人的亲笔信。”
郑良这次不敢大声说话了,喃喃自语道:“居然……居然二位关夫人……”
沈彬一眼看明白,关家家大业大,郑良心中敬畏,他本因外表穿着对江峡不屑一顾,现在却不得不高抬一眼了。
就在此时,内门外又响起脚步声,一人道:“怎么一个个都有去无回?谁来了?”此人说着推开内门进来,沈彬听声音就已知是谁,脸上半笑不笑,向前迈了一步,一拱手道:“熊掌柜别来无恙,非是旁人,是沈彬到了。”
二人目光接触,屋中空气冰凝,熊广来还在暗处,沈彬已感到他的惊诧。从八月廿六到今天九月廿,这二十多日来一直被掰按在下,就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扳起一头的感觉。
熊广来愣了半天,突然笑道:“原来是侄少爷,深夜至此,有何贵干?三爷可不在这儿。”
沈彬想,那些大账虽要和他算,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便道:“熊掌柜高见,叔叔在凤翔可还好?那晚他去赴了你们的宴,回来就不大对劲,只是小可行程已定,非走不可,近一月过去,毫无音信,甚是挂念。”
江峡与沈彬已有默契,听见沈彬问凤翔,知他一时要隐住所知。熊广来被这一问问得有点愣,只好道:“哦,三爷无恙。”
沈彬道:“熊掌柜不在凤翔总站掌舵,因何来此?”
“我……”熊广来被他问得一时答不出来。郑良道:“我说姓沈的,我说了,这是机要重地,你有事说事,没事就快滚!”
沈彬盯着郑良,慢慢走到他跟前,郑良被沈彬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沈彬道:“没想到一个偷窃公器,卖主求荣家贼,有脸说出‘机要’二字,这褚记鸽报行果然机要,连小偷都当了掌笔了。熊掌柜,这郑良能偷我叔叔的,便能偷你的,你可以提防着点。”
“你!”郑良本想发作,却被沈彬这一句点中命门,他已然对熊广来耍过一些心机,此时已是作贼心虚,心中只是纳闷“他怎么知道?他都知道什么了?”
此时,正门外传来一堆脚步声,熊广来低声喝道:“都别吵了!都给我进里面说话。”
可门已被擂响,外面人道:“熊大掌柜,快开门呐,我是小达!”
熊广来一捂脸,此时江峡灵犀至心,高声道:“熊大掌柜,这是柴小达来了吧,这可是行社的金主,你这不开门,不合适了吧!”
江峡如何知道?原来从扶风到岐山这一路,沈江二人在茶馆酒肆中得知了颇多大会名单上人之事,现都已记在《恩仇谱》中,这一件是江峡打听到的,她自然记得清楚。
门内一应,门口擂得愈响,还喊着“熊掌柜快救救我”,熊广来摇摇头无奈道:“开门。”
郑良忙不迭撤去一众挡物,一边朝门外招呼着:“别嚷嚷啦!这就开门!”
郑良刚把插销卸开,外面的人一把把门推开,差点把郑良撞个跟头,江峡乐出了声,何六也差点没憋住。就见门外站着四个人,中间的年轻人穿绸裹缎,显是那些小达,后面三人显是随从。小达道:“好家伙,这么慢,怎么还得黑灯瞎火的,跟没人似的,要不是我这柴福儿执意说来碰碰运气,我还真麻抓儿了,我爹这次可真是发了狠,花钱雇了个周至县的捕快来寻我,把我追得哟……”
熊广来就怕动静大,赶紧道:“小官人,各位,咱们赶紧进来,到里面续话。”
“有茶没有?来呀,快上茶!”小达说着就找地方坐。郑良看几人进屋,赶紧去关门,小达一比手势道,“关门做什么,这屋里都是霉味儿,开着开着。”
“这……”郑良苦脸,看熊广来,倒不是他不想关门,那门刚才狠狠推开,一扇门底卡住东西,一时竟推不动了。
“我渴了!”小达一边脱下外衣一边大马金刀坐在屋中唯一的椅子上,“你们几个,谁是倒茶的?”
熊广来给郑良使眼色关门,大步过来搀起小达道:“我的小祖宗,今晚不比以往,你赶紧跟我进去!”
郑良使劲摇动门,终于把门弄好。就在这时,小达看到了沈彬,眉毛一挑,突然站起,走到沈彬面前,沈彬也是一惊,向后退一步,小达道:“把灯来。”从人将桌上油灯端近,小达端详沈彬,突然拍手大笑道:“哇!和画上一模一样!你就是那个……那个……”小达说着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翻开一看,笑道,“你是沈彬!沈修文公子,没错吧!”
沈彬一看,小达摸出来的非是别物,正是一张金小石帮自己印的檄状,心知此物看来已然散开……
“在下正是沈彬。阁下莫非就是玉椴山庄的柴小达,柴少庄主?”
柴小达乐得跳起来,兴奋大叫,对从人道:“你们看!沈公子知道我!我柴小达也是有蔓儿的!”
江峡道:“喂,刚才可是我先叫出你的名字,才让这熊掌柜开的门。”
柴小达也向江峡施礼道:“多谢兄台。”
随从赶紧拍马屁道:“小主人名动江湖,恭喜小主人。”
原本一片冰死的屋里如今像开了锅,熊广来头疼得要命,却又一时无奈。柴小达道:“沈公子,就是我呀!你如何知道的我?”
沈彬灵机一动,耍了个心眼道:“沈彬在周至县聚龙斋酒楼吃饭时,偶听食客淡起玉椴山庄柴少庄主仗义疏财,豪爽义气,在《江湖近闻》封刀大会帖上又见到少庄主名字,故而记得。”这种话半真半假,沈彬此前断不会编,可如今已信口诌来。边上随从听了倒是信以为真,因那聚龙斋的东家便是柴家,里面的人吹捧东家少爷可太正常了。
柴小达闻言更加大喜,边上的熊广来想来劝住柴小达息声往里屋去是万也不能,只得捂脸捶头。沈彬问道:“这张檄状,少庄主从何处得来?”
“有位西安的皮公子,前几日他在周至有事,去我家玩儿,说他收了一篇好玩儿的文章,便拿给我看,他说这东西印不了少,我一看,问他这不是骂你们铁太岁的吗?他说‘所以你定要保密,千万不可与任何人说’。”
沈彬想,这就全对上了,那牛志说有一红衣公子出五辆银子买这叠檄状,准是那皮震奎无疑了,问道:“那你说出去没有?”
柴小达嘿嘿一笑道:“说出去了,但也算不得‘出去’,只是告诉了我家教专馆的徐先生。公子可别骂我不义气,那皮公子考上了功名,这回来找我就是来朝我显摆的,我被我爹好一顿说,我如何能他让我不说我就不说了?再说了,先生只教我兄弟几人,根本不是外人,你猜先生看到这檄状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认识你!沈公子!说你不但有大才,而且是个好人!”
“认识我……”沈彬飞速一想,突然领悟,“你家先生不会就是聚龙斋的徐三庆先生吧。”
“哎呀!正是他呀,你这文章写得可真高,里面那个‘弘治十二年’的典故,那皮公子也不知道,还是先生告诉我的,是前朝的科举事,你知道的可真多呀!”沈彬苦笑摇头,柴小达继续道,“然后呢,这事儿听说现在周至县都传开了。哎,我可是只告诉了我家专馆先生啊。哈哈。而且我听说,钦差大人已经开始给你翻……”
就在此时,屋门突然敲响,有人高喊道:“这次有人了,大家快来!”
熊广来一跌足道:“闭嘴!吹灯!”
何六一口气吹熄了灯,门被擂得更响,外面道:“我说你们褚记的,怎么着,出事了想脚底抹油——拈溜啊?门儿都没有,再不开门,信不信我烧了你们房子!”
柴小达可不管那么多,听了外面的话,对外骂道:“什么野狗在这儿乱吠?还有没有王法?”
熊广来差点坐地上,柴小达命令道:“柴福儿,点灯,柴喜儿,开门。”
随从言出法随,黑暗中,有人已点亮火折,将灯点着,另一人去开门,第三人早帮柴小达挪了椅子,让他正对大门,就见他大马金刀一坐,二郎腿一翘,待大门打开,他将手中折扇一开道:“什么人大胆,在此撒野?”
外面人道:“我等是豪云场的,我们家执场的沙师傅死了,你们褚记报行,必须偿命!”
沈彬听到柴小达提到钦差,此事他还是头回听说,但一时也顾不上问了,听到外面人说的话,他和江峡一对眼神,大漠刀沙冬,此人在大会帖上也有写,正是岐山本地一处把式场子教武术的老师。看来此人已经死在了封刀会上。
屋内众人,连同熊广来在内,都看着柴小达,不知他要如何答对。就见柴小达嘴一撇道:“什么沙师傅土师傅的,他死了,干我什么事?”
“好小子!咱们今天就拿这小子开刀。”
柴福柴喜赶紧护在跟前,可立时就被推翻在地,第三个随从柴安立即道:“各位住手,他不是褚记的!你们打错人啦!”
“管他呢,先拿他出气!”
当头的抡拳便要打,沈彬忙道:“诸位说的可是大漠刀沙冬,沙师傅?”
“正是,你是谁?”
“在下沈彬,是这鸽报行的,兄台如何称呼?”
几人中当头的道:“我叫许乙,他叫宋丁。”
沈彬拱手道:“许兄、宋兄,诸位兄台,这位柴公子并非鸽报行人,有话请冲我说,贵豪云场那位沙师傅,如何便确定已死?”
这话倒将几人问住了,彼此看看,许乙道:“也还不知道,但他一直未归……”
沈彬正想说可以去大梧山庄问问情况,就听院中一支响箭,大家都吓了一跳。大门开着,豪云场这几人回头一看,院中孤零零来了一人,一身腥红色捕快打扮,沈彬借着月光,一眼认出来,正是于捕快。
于捕快迈着方步往里走,这几人一看来了个官人,还是有所收敛。于捕快道:“柴小达,可在此处?”
豪云场里的人有一个听说过柴小达,自语道:“柴小达?不是那什么玉山庄的少爷么。”
于捕快耳朵够尖,说话间已到近前,便道:“果在此处。我要拿人,与诸位无关,你们切勿碍公。”
“慢着!你是谁?我们来找褚记鸽报行的算账,你来凑什么热闹?”
于捕快道:“你们算你们的账,我拿我的人,两不相干。”说话间已到柴小达近前,抓着小达胳膊一把拽起,只两个眨眼,就已捆上,地上两个随从爬起来要救,于捕快仓啷啷亮出刀来逼在柴小达脖子上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另一只手已将一布团塞住柴小达的嘴,柴小达急得直哼哼,已说不了话了。
看众人被喝住,于捕快道:“响箭你们都听着了,冷子马前就到,你们谁敢碍公,一会儿一起捆了九幺!”
于捕快的意思,在场的人都能听懂,他是说别的官人很快就到,谁敢妨碍,一起抓去坐牢,豪云场的人这才往后退开,于捕快此时看到了沈彬,二人四目相对,于捕快轻轻冷笑,沈彬想,这柴小达虽然纨绔,倒有几分天真,封刀会上发生何事,还有那钦差的事,后面还须向他问证,若留他在此,一会儿其他江湖人若是找来,难保不出什么事,便笑道:“于捕快好身手,比上回(抓我)还利索。各位,这位是周至县头牌捕快,于上岸老爷,他要拿这位小柴少爷回去见他家老太爷,各位,给行个方便吧?柴少庄主,此处不安定,且先回去休息,日后沈彬定去庄上赔罪。”
小达盯着沈彬想说话,可惜嘴被堵住,只能哼哼。于在水听沈彬把他叫成“鱼上岸”,气得把鼻子一哼,此话暗藏玄机,“他家老太爷”豪云场的人听成是于捕快上风的县太爷,而柴家几人自然知道是自家的柴老太爷。书中代言,这柴小达自从看到封刀大会帖之后,就一心想在上面露脸,他本在江湖中没什么蔓儿,硬是花钱让熊广来把自己名字加上,熊广来趁机狮子开口,狠敲了一笔。
豪云场的人这才往边上一退,于在水瞪了沈彬一眼,根本不看那三个随从,押着柴小达就走,三随从也只好跟了上去。沈彬向柴小达恳切地点点头,柴小达回头眼巴巴,于在水何容他多留?押着他脚下加快,四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此事了结,许乙对沈彬道:“你是姓沈?你知道我们师傅下落?”
这沙冬之事,沈彬所打听到不多,但知道他与那妙真观有梁子,便道:“目前未知,但大会名单上有那妙真观观主,沙师傅与他若是见面,难说……”
“看来兄台对我们老师之事知道不少……”
熊广来一看势头不对,上来一把将沈彬拨到一边道:“他不是这鸽报行的,有事冲我说。”
江峡气得就要去打熊广来,沈彬赶紧把她拉住。
许乙怒道:“我说,在这儿玩儿我们呢?闹了半天,你们到底谁是报行管事的?”
何六也上来一步道:“诸位有话好说,这位就是我们熊掌柜。”
熊广来指着郑良道:“我掌的是鸽行,你们问报行,这位是郑良掌笔。”
“啊?怎么推我头上了?”郑良发出惨叫。
江峡刚才正想发作,看这场面又笑出了声。
就在此时,院外门处又有人进,远远看去似乎头上一片白,熊广来直向上翻白眼,就要往内门走,许乙冲上来就将熊广来拽住,喝道:“你还想跑?”熊广来本是大汉,对许乙狠推一把,谁知这许乙虽不高大,却有功夫,这一下竟没推开。此时,内门中一下子呼喝着涌进几人,沈彬一看,有点面熟,书中代言,这几人正是当时帮熊广来到沈宅中去逼要发文印的王柄、王把等人,当时被及时赶到的解威一把鞭子全部制服,沈彬虽不在场,但这几人帮熊广来做事,沈彬多少也见过,知是熊广来的帮手,心中也紧起来。就见几人上来骂道:“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耍横?”
这王柄兄弟等人在街面上混久了,也有一副狠像,人数不少,许乙等人当时也向后一退。
而院外人此时已到正门前了,其实屋中人这才看清,来者六人,清一色全是和尚,怪不得刚才看着头顶发白。几人全跨着戒刀。领头的和尚人在中年,十分魁梧,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深夜打搅,望乞恕罪,哪位是报行管事的,便请出来,贫僧有事相问。”
此人言辞虽然礼貌,但声如瓮钟,语气严厉,听得人胆寒。许乙指着熊广来道:“就是他,”然后又犹豫地指一下已经要趴在桌上的郑良道,“还有他。”接着看了看沈彬,犹豫了一下,没有提。沈彬看了出来,索性静观其变。
“贫僧乃金凤山玉皇顶监寺,法号见信,敝寺住持头顶一支莲听潮长老,便是贫僧师兄,师兄带我寺几个晚辈来此参加封刀英雄会,至今未归,此会由贵报行所办,可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去处否?”
此言一出,许乙等人咂了咂舌头,同为练武之人,如何能不知道见信僧的名字,不想今日竟见到本人,行事也不由收着很多。
郑良一听就急了:“我们办的?怎么成我们办的了?这从何说起?”
见信僧立即走向郑良道:“这么说,施主便是这报行的人了。”
“是……是又如何?你要将我怎地?”郑良左右看看,其他人都离他很远,他也只得面对这魁伟僧人。
“贫僧非是不讲理之人。你报抄上说:‘大会盛况,必派事探亲临详探,后报详记,阅者敬期。’依此言,尔等定然详知这封刀会上之事。贫僧并无他求,只想问,我大师兄现在何处?”
“我……我又不是事探,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见信表情没什么变化,脑门子却开始发红,不知从哪里发出微微的“嗯嗯”声,如同野兽,郑良害怕,一指林浦与何六道:“他们俩!他们去了现场!你问他们俩!”
见信转向林浦,林浦表情呆滞。书中代言,林浦在大会乱起来之时便去找官兵,可带兵的四品参将却不为所动,直到真正死了些人,各方都杀得红了眼,官兵才出动。随后他便被一同押去了大梧山庄,直到很晚才被放出,这才赶紧回来找关潼,上楼之时,点亮火折看到如此恐怖的修罗场,被吓坏了。
林浦看着见信道:“和尚……又是和尚……都怪和尚……不,你不是那和尚,都怪那和尚!啊!!!!”
林浦突然狂叫着冲出后门跑了。
见信又恼又诧异,这报行中人似乎没一个正常的,他还未转向何六,何六自己迎上来了,学着他双手合十不阴不阳道:“老法师高见,小人何六,是报行的画师。贵师兄,那头顶一支莲听潮大师嘛……小人不知是哪个,小人觉得有一人仿佛是他老人家,这就将那位高僧画出来,大师看看是也不是。”
这屋中就有文房四宝,何六展纸开砚,沈彬二话不说,上前给他研墨,只见他稍加思索,细笔蘸墨,刷刷点点,不一会儿便将一个大和尚画在纸上,众人都未见过何六现场作画,满室皆惊,见信更是大为惊诧,吼道:“正是他,你说,他……他……他怎么样了?现在何处?”
何六道:“此事晚辈知道,不是不能说……但……不能白说。”
见信怒道:“你这是何意?”
何六道:“大师请抚耳过来。”
见信便把耳朵探过去,何六说了点什么,见信眼神一变道:“哦?这……”
江峡道:“大师傅,这家伙贼得很,你可别被他骗了!”书中代言,何六看出这和尚武功高强,向他提了个条件,说自己在现场所见所知太多,恐日后被人灭口,希望见信保护他三日,过了这三日,如果他何六不死,便将事情合盘托出。
见信对此等要求毫无准备,一时不定。就在这时,驿馆门外又有人来。熊广来已被豪云场几人按在椅子上盯着不能动,索性放弃挣扎。来的这群人与之前不同,全部点着火把,走近几步时,有人高叫:“合字儿,是三六一吗?”
三六一是对“事探”一行的称呼,熊广来在椅子上不能动,何六也没动的意思,沈彬一看,索性背好包袱出门,江峡也拿着自己的东西跟了出去。沈彬对人群拱手道:“正是三六一,并肩字儿,是哪一路的朋友?”
“此处东三十里的青松岭有个黑云寨,足下可曾听过?”
沈彬一听对方称“足下”,如此有礼,忙前进几步施礼道:“如雷贯耳。贵寨双刀混元李老侠,身子骨可好?”
对方一听这边竟报出李老侠的名号,当中那人赶紧上前道:“小兄弟是哪一路的朋友,老朽便是李挞。”
沈彬道:“在下沈彬。李老侠带这么多兄弟,这里恐容不下,何不带几个亲近的进来说话?”
“沈彬?”光线昏暗,李挞特意上前看了沈彬两眼,问道,“你和关中一支笔的沈三爷,是何关系?”
“正是家叔。”
“原来是沈公子。三爷近来可好?”
“叔叔近来有恙,不过已然康复,多谢老侠挂心。”
“哦。那,他何时来重执掌笔?”
沈彬没想到这山寨的头子竟有此一问,心中生出些感动来。
江峡道:“李老侠,您有事就冲他说吧,沈三爷如今为两地鸽之事,出了省了,以后呀,他就是掌笔。”
沈彬心中一惊,这江峡,一下子就把自己给封了掌笔了,但当下却不是辩驳此事的时候。
李挞问:“哦。你是?”
“我叫江峡,和沈彬一起的。”
李挞似乎给二人相了相面,这才道:“既是沈公子掌笔,老朽便不必多加打扰,日后等着看《江湖近闻》便可。只是……沈公子可否,先将我那犬子的生死,权且告知。”
沈彬知道当年大赌局之时,江湖近闻多少算救了李挞,但那件事他也没打听明白,《恩仇谱》上也未能记全。虽说如此,还是万没想到,一个劫道的山寨头子,竟能如此有礼,并对叔叔如此信任,以至于信叔及侄,将这份信任延伸到自己身上。沈彬见老人眼中抱泪,深深一揖道:“不知令郎何种长相,穿何种衣服?”
李挞眼睛看向边上的人,那人道:“三寨主出门前穿的他那身青色短打衣靠。外罩红斗篷。”
沈彬道:“是了,我社有事探亲临现场,晚辈这便去打听。老侠稍侯片刻。”
江峡道:“我去给您倒杯水。”转身跟着沈彬进去。
沈彬悄悄道:“喂,你怎么就把我封了掌笔了?”
江峡道:“这么大事出来,你不出来掌笔把这事写明白,难道还有别的人能干吗?”
沈彬大惊,江峡一语中地,实是无可反驳,而扪心自问,自己似也早做好此打算,只是自己不知。
二人进屋,外面人说话时,屋里人都听着。江峡自去找茶壶杯子倒水。沈彬来到何六面前道:“何兄,双刀小混元李亨,可知是哪个?”
何六想想道:“穿斗篷?”
“不错,外罩红斗篷,内里青短打衣靠。”
“知道。怎么了?”
“可否为他画一像,然后去给外面那老伯说一下他的生死。算我沈彬欠你一个人情。”
何六看看沈彬道:“你这话倒是让人喜欢。我这人情可不便宜。”
沈彬笑道:“早已领教。”
何六一笑,挥毫点刷,不一会儿便将李亨画得,拿着画出门,江峡倒好几杯水,对许乙、见信等人道:“诸位来了是客,请喝水。”又端着一杯出去,沈彬也跟着,三人一同到李挞跟前,江峡先奉茶,李挞说句“多谢”,接过喝了。何六上前举画道:“李老侠,你问的,可是此人?”
大概是这画画得像通揖告示,李挞见画大恸,差点要腿软倒下,他边上的人赶紧搀住。何六道:“老侠莫慌,此画是我根据会上所见而画,就怕搞错了人,至于令郎现在如何,在下只能与你一人说。”
李挞也探过头来,何六对他耳朵说了点什么,就见李挞下巴微颤,江峡盯着何六的嘴,在沈彬边上轻轻道:“盘儿上,挂彩,什么什么青子把儿,他活着呐,可能伤了胳膊。”
李挞听完,最后摇头长长吐了口气, 拱手道:“这位事探先生如何称呼?”
“小子何六,乃是个过路捡干柴的,没想到竟卷入这种事,真怕被人灭口。”
李挞随手便摸出一块玉牌,递给何六:“老朽虽没什么本事,毕竟久在江湖,若有人想难为于你,便拿此玉牌给那人看,告诉他你是黑云寨的朋友,得罪你便是得罪黑云寨。虽当时未必有用,但若小兄弟横遭不公,日后黑云寨定为小兄弟报仇,也就是了。”
何六深深一揖道:“如此大恩,小子如何受得起?”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伸了出去。
江峡道:“受不起就别要呗。”
李挞将玉牌往何六手中一塞道:“诶,不必客套。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讨扰了,这就去大梧山庄,沈公子,何兄弟,江小兄弟,告辞。”
三人道:“慢走!”
李挞转身要走。沈彬突然上步道:“老侠留步,晚辈还有一事相问。”
“哦?”
沈彬走近,压低声音一问,李挞听完一怔,才道:“多谢沈公子给老夫留脸,告辞!”转身带人向院外走去。
江峡悄问:“你问他什么?把他惹了?”
“我问他罗九公是否确有其人。”其实沈彬问的是“曾听说当年罗九公之事,不敢相信,不知有几分真假,罗九公是否确有其人”。
江峡道:“那还能没有?”
正说着,院外又进来一波人,这一出一入,刚好走个对脸,就听外面那波人喝道:“哟!这不是李双刀么,这么多年没见,你那双刀,又捡得起来了?”
沈彬一听事情不对,对江峡道:“坏了,这外面恐怕要打,你先进去,我去看看。”
江峡道:“我去把他们叫出来。”
沈彬没顾上这句话,便已向前走了,何六紧随其后。
就听李挞这边的人道:“你这厮好生无礼!”
眼看要打,沈彬已到近前,高呼:“二位切莫动手!”
这时,沈彬看到来的这波人只打了两个火把,几人穿着华丽,腰中挎刀,正中间一人大概四十有半,身材精悍,表情傲慢,冷笑道:“我关心你家寨主手上的伤,你倒说我无礼了。”跟随的几人哈哈大笑。
沈彬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稍安勿躁,小可沈彬,是这褚记鸽报行的,来者是客,请教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沈彬这名字让人群中窃窃私语,但来者的随从却未理会,直道:“连王老爷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眼,让你涨涨见识。这位,便是金刀赛郭英王世南,王老爷!”
沈彬一皱眉,大疑,本想说“王老爷大名如雷惯耳”,看到李挞就在边上,那《恩仇谱》中虽未详言,也已载二人过手之仇,便道:“王老爷之名,沈彬自是听过,只是,沈彬所知王老爷应请去了那封刀大会,不知现在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道:“我家老爷那以前可是都司,那可是正四品,一个小小的封刀会,能亲自去么,派了我家大师兄去,便是给他面子了。”
沈彬一听话头,立即逮住道:“给他面子……是说给罗九公?”
“那还能是谁?”
“小可初涉江湖,道听途说那罗九公当年曾以一把夫子嫌力压关中武林,王老爷可曾与这罗九公过手?”
此言一出,这边随从不说话了,王世南道:“某家身在军中,如何能与那村野闲汉动手?他若违了国家的王法,上面将令一下,某家自会带兵剿了他。”
沈彬笑道:“哦?那因何又要给他一个面子呢?”
“你!”
这时,后面有人接道:“王都司礼多人不怪,对谁都要给个面子……”沈彬一回头,江峡领着见信僧一伙人出来了,许乙等人也跟出来,这话一听便知是见信僧说的,见信僧来到王世南面前,又手合十,继续道,“……每次说好单会,总怕自己一个人对方会闷,就多叫一堆朋友陪着。”
王世南脸色骤变,却又不敢发作。李挞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玉皇顶的高僧到了。”
见信对李挞施礼道:“高见高见。李寨主客气了。”
书中代言,这王都司武艺不俗,虽为官人,却也混迹江湖,但往往爱以势力压人,但凡比武,总是带很多兵,和他动手的人慑于官军,动手时都非常顾忌。李挞曾带黑云寨人在路上时,被王世南带兵包围,扬言要绞灭黑云寨,除非李挞和他比武,李挞不久前与罗九公动手时被震伤左手手筋,迫于形势,勉强动手,双刀被击落一支,只得认输,王都司丢下一言:李挞李双刀被他王都司打成了李单刀,非是关中武林无人可及罗九公,乃是与他动手的都是庸碌之辈。让众人将此话在江湖中传开,这才放了黑云寨众人。其实,王世南恰是知道李挞受伤,才出此策,而他在江湖中许多胜迹,皆以此法而来。江湖中人对此十分嫌恶。对此,沈彬也已有了解,《恩仇谱》中已记下少许王世南与人争斗之事。
沈彬上前对三人道:“三位都是客人,这二位来意已明,不知王都司所为何事?”
王世南道:“我徒弟毛松拿我的金刀前去比刀,我那金刀乃世间宝刀,赢取那万两黄金可说手拿把掐,可到这时候也不见他将那万两黄金带回,简直岂有此理,这会可是你这报馆弄的,如今这情形,你要做何解释?”
此言一出,一直没说话的何六噗哧一声乐了,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见信身边,对王世南施礼道:“王大都司高见,小子何六,见识狭窄,今日在封刀会现场捡到一物不知是什么,请大都司帮小子掌掌眼。不过,只能让都司大人一人看。”
“哦?”众人疑惑。何六便走到王世南近前,找了个背着众人的角度,从怀中摸出个东西来,嘴里悄悄得说了个词,王世南连听带看,突然“啊”地一声大叫,竟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便冲上来一把抓住何六,何六高声道:“王大都司!”随即用眼光一指众人,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要是这样,周围那些人可都要知道了。
王世南虽然气急,却也不得不松手,何六趁机将那东西放回怀中,就这一瞬,沈彬被那东西反射的金光一晃,已经猜到是何物,上前故意道:“何六,你因何得罪王老爷?王老爷,他乃鸽报行新人,如有冲撞,还请恕罪。”
“这大傻欢儿……”王世南低声咒骂,被沈彬江峡清清楚楚听到,二人对视一眼,知他说的乃是康有焕。
江峡上前道:“两位,此物到底是什么,大家都看着呢,总要有个说法吧。”
何六道:“此事不足与外人道。此物是什么,刚才都司老爷已悄悄和我说了。”
此时王世南悄悄示意,他两边的人突然冲向何六,可这两人一动,见信、李挞一人一边,立时拦在身前,这两个老江湖,经验太在,早已提防,动得甚至比那两人还快,这一下显露身法,众人皆惊,特别是豪云场的许乙等人,直咬舌头。见信道:“都司老爷果然好客,又要拉朋友会客了。”
何六也吓一跳,喘着气道:“多谢二位前辈,你看,小子不是乱说,这就有人要灭小子的口。”
这时,院外又有人声,有人骂道:“哟?刚才一直装绝户,这会儿倒会起大客了,合着就是躲我们是吗?熊掌柜呢?熊掌柜?”
“在这儿呐!”有人大喊,正是许乙。许乙涉足江湖不深,练武年头也不多,如今见到这许多老江湖,又见他们露了功夫,心中十分激动。许乙和旁边另一个人宋丁一起去架熊广来,王柄等人上前一拦,这就要动手,熊广来吼一声:“够了!熊某在此!”自己大踏步往人群前去了。王柄等人如保镖一般紧随其后,许乙等人也跟过来。
熊广来早听出那喊话之人,这群人正是沈彬江峡守在春秋旁边时听到说难听话砸门的那一波。此时沈彬已看清,这群人穿的是镖局子的号衣,上前道:“各位达官,深夜我鸽报行,有何贵干?”
领头的没理沈彬,一挥手,边上几个趟子手用自己的火把将院中的几处火灯都点了起来,整个院子全被照亮。原来这些镖师到处行走,对驿站最为熟悉,来了就当自己家一般。熊广来陪笑道:“原来是双龙镖局的袁达官爷。”
沈彬江峡对视一眼,原来这就是孙起所说的金镖不让袁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