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三、无谷道锈刀明前事,关小沟甜点引真情
张慧聪2025-11-16 09:124,773

  驿馆一场大战歇毕,走了几波人,还剩些人在院中说话,就在此时,林浦从屋中出来问谁有干粮,又有一小孩儿在门里探出头来,就听院中一人惊叫道:“哎哟!这不是关二少爷吗?”大家一看,原来惊叫的人竟是袁为先,在门口探头的小孩儿非是旁人,正是关潼关小沟。

  袁为先说着便几步走去近前,语带恭敬道:“没想到二少爷大驾在此,未能及时拜礼,还请恕罪。不知关员外他老人家可好?”

  众人听一直言语带刺的袁为先竟如此说话,都大为意外,但最后一句也挑明了原因——此皆因关瞻,原来关瞻在双龙镖局颇有些股份,袁为先叫关潼一句少东家也不为过。此举让无谷道、江峡等人侧目。沈彬借话头指着江峡道:“镖头若问望远叔父,我二人前几日才在关家堡拜望了董、项二位婶娘,她们说关员外和我叔叔一起去淮安了。”

  此言让袁为先大为意外,似对最初对沈彬二人的态度有所后悔,忙道:“你们?你们认识关员外?”

  沈彬道:“家叔与关叔叔是老交情了。最初家叔认识飞奴大王褚二爷,也是关叔叔介绍的。”

  袁为先面色尴尬,嘴里嘟哝着。此时,就听小孩儿道:“你……你说……”

  沈彬江峡看到小孩儿是对这边说话,赶忙几步来到关潼近前,沈彬弯腰对他施礼道:“小沟少爷,我是沈彬,她是江峡。我二人都是你爹爹的晚辈,这边有礼了。”

  小沟也回礼,这动作虽说挑不出毛病,却不像是他做出来的。江峡道:“你娘有东西给你,我给你带来了。”说着摸出那香囊,交到关潼手中,关潼目录惊讶,好像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此时无谷道上前道:“既然如此,大家就进屋中再说吧,”一边转向豪云场的几人,“你们若只是想知你们那沙老师下落,可托在贫道身上,贫道受他一招指点,今日得以击败强敌,他的事,贫道不能不管。你们留个地点,贫道将事查明后自会去给尔等一个交待,至于今晚,诸位就不必久留了。”许乙、宋丁等拜服无谷道之能,便依言而行,向众人行了礼,告辞了。无谷道又转向袁为先,欲言而止,转身先摸出一块干饼塞在小孩儿手里,并不顾众人,向屋中走去。众人一看,也只好如此。林浦抚着关潼的肩,让关潼也进到屋中,黄武跟在最后进屋,将门关上。无谷道轻轻敲敲桌面道:“桌子下面那个,出来吧,没事了。”

  此言无人应答,大家细细一听,桌下确实有动静,无谷道蹲下身,很快拽出一人来,非是旁人,正是惊魂未定的郑良。

  前文交待,褚兰兰一封鸽信,下了郑良的差事,这郑良原本憋着要当“关中第二支笔”,这一封信便将一切希冀尽皆泼灭,若说还存点念想,那便是因他是熊广来的人,褚兰兰与熊广来乃是夫妻,这风波虽然凶猛,毕竟总会平息,只要熊广来能重新上位,那他的主笔之位大概就能回来。何曾想哪里冒出一个无法无天的狂徒,竟然一下将自己的靠山打成重伤,如今他别说东山再起,能不能保住小命还在两说。而况对熊广来那当头一击就在他眼前打下去,那么大块头的熊广来连哼都没哼出来便应声而倒,其凶狠着实骇人,郑良被吓得奔回屋中,却发现有个道士正在屋里划拉各种小玩意儿,不知他是何时从哪里溜进来的,而且此人虽形简衣陋,举手投足却迅巧如猿,二人偶一对视,就见他二目如电,郑良本就被熊广来之事吓破了胆,被这陌生道士盯一眼,更是当时坐地,连滚带爬钻进了桌子下面,将头一抱装死,好在那道士并没为难他,听脚步是出去了,而屋外随即便打成了热窑,他更是吓得动也动惮不得。好不容易风波渐息,他全身早被冷汗浸透,身上哪还有半分力气,到被道士拉出来时,如同一只死狗。沈彬道:“郑良,你回后面休息吧,你的福星熊广来受伤躺在那边,你最好去看着点。”

  林浦道:“我送他过去。”说罢掺着郑良出了后门。

  无谷道看到关潼已经吃光了他给的那块干饼道:“我说你们这些镖局的,小孩儿饿了,谁有干粮,给拿出来点?”

  黄校上前一步,把油纸包的一小包点心递给关潼,他听到关潼说饿时就摸出吃的拿在了手里,这时便立即递上去。黄校道:“这点心还挺好吃,不过……”

  关潼大概是太饿了,打开包袱皮看也没看就塞在嘴里,哪知黄校话刚半句,只听一声“哇”,关潼一下子呕起来来,不但将这一口吐掉,还吐出了胃里的东西。

  这下大家手忙脚乱,这群老江湖见过种种场面,却在一个小孩儿面前束手无策。还得是江峡,她上前去,一手托住小孩儿肚子,另一手拍打摩挲他的后背,关潼不住大喘气,似又要吐,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黄校脸色大变,十分难过道:“怪我,我只道这点心能放,又好吃舍不得一下吃光,便馋了才吃一点,其实已有几天了。”

  袁为先取一块点心拿近看看,闻闻,咬了一小口道:“这点心我看好好的。”

  沈彬拿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嚼嚼,嗯了一声道:“黄兄,确实好吃,也没有坏。”

  黄校连连摆手道:“两位快吐了,可别连你们也病倒了。”言语间,小孩儿突然抬头睁大眼睛看了沈彬一眼,可二人都没注意到。与此同时,何六也捏了一点在口中嚼,轻轻点头,却没言语。

  江峡继续抚着小孩儿的背,向沈彬张嘴,沈彬递一块在她嘴里,她嚼嚼道:“是挺好吃的。根本没坏。”一边将小孩抱上凳子让他坐下。关潼终于平静下来,这时大家才看到,他正用力盯着沈彬,眼神里说不出的惊诧。

  沈彬和他一对眼神,当下心领神会,问道:“当时供桌之下,可是小沟?我当时同你说话,你可记得?”

  关潼盯着沈彬看了一会儿,似乎又低头看了看,最后点了点头。原来,沈彬一开口,关潼就听出了沈彬的声音,这声音在那杀人血场的死寂中隔着桌帘叫了他的名字,他如何能不记得?刚才他是去看沈彬鞋上有没有血迹,但大家都没注意到。

  林浦此时已经回来,刚好听到这几句话,问道:“修文,我一直不及问你因何知道他在那酒楼上供桌之下,原来你已经去过了?”

  此言一出,袁为先没反应过来,黄武则大惊问道:“沈公子,你们所说可是那天下英雄大酒楼?”

  这话一出,镖行众人皆惊,连无谷道也微微吃惊。沈彬叹口气点头道:“不是那里,又能是何处?”

  袁为先道:“你胡说什么,那边出事后早有官兵将现场封了,你如何能进去?”

  江峡道:“那些官兵那会儿不知躲在哪歇着呢,我们去的时候,会场那边还有两个兵,也都心不在焉,酒楼那边索性一个没有。”

  沈彬三言五语,将自己和江峡来到会场所见之景、后面他又上楼探查所见大体一说,却未提及将春秋尸体带下来之事。袁为先笑道:“我说沈公子,此处又无外人,你编出这番言语来逞英雄,却是给谁看呢?”

  黄武想拦着,可这话已说出口了,黄武虽和袁为先打交到不多,但这袁镖头口无遮拦这事还是早有体会。不过黄武听到沈彬所说也暗吃一惊,完全不敢想沈彬竟有如此胆魄,心中也并不太信。

  江峡听袁为先如此说,气道:“是啊,既是无人给看,为何要编呢?我说袁大镖头,若是能证明他真的上楼了,我有一句‘狗眼看人低’等着你,不为过吧?”

  袁为先被这么一刺,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哥能说出这么针锋相对的话,可他根本不信,就听桌上一声响,原来无谷道将那把锈刀放在了桌上,众人这才齐刷刷看向那刀。沈彬江峡早已看过多时,而几个镖头,都还是头回近距离看到,袁为先目力足,看出这是道士方才动手时所用之刀,惊道:“我道这刀怎么黑乎乎的,原来竟全是锈……”他说前半句就已注意到那寒光逼人的锋刃,可嘴还是将后半句说完,原本还要说“这么个破刀放在此处是何意”,可这会儿已明白过来,正是这把锈刀刚才大显神威。再看道士时,面沉似水,虽无表情,却似有一股巨大而无声的悲伤笼罩其上,如同厚云中的雷。

  无谷道再次开言,声音微带颤抖,对沈彬道:“这刀,你是如何得来,现在能说实话了吧?我那可怜的徒侄,是怎么死的?”

  沈彬心中喟叹,原来无谷道已知春秋已死,这师叔侄二人感情非同一般,按江峡所说,这些年来二人相依为命,道人心中定是生出天塌之悲。可袁为先一点也看不出,竟乐道:“老道,你倒是先说说,你如何用这锈刀崴了那康什么有?是你厉害还是这刀厉害?”

  无谷道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寒光逼人,袁为先不由握住刀柄后退半步。无谷道又看向沈彬道:“那酒楼之上我已去过,我徒侄不在,刀也不在,但其余那些尸体,我心知必是此刀所斩。想我徒侄练武这么多年间,一共只杀过三人,两件事都是逼不得已,而今天竟如此大开杀戒,而那些尸首,我一个个看去,虽也有见过脸的,但我那徒侄在外如何又能有这许多我没听过的仇家?我只道他杀光这些人脱身而走,直到这位阿山兄弟将那刀通过大和尚递给我。他若尚有一口气在,如何能丢了刀?”

  沈彬当时跪倒,施礼道:“沈彬向仙长说谎,还请仙长赎罪!”

  无谷道叹道:“你当时怕我打斗时乱了心神,也是好心,贫道不怪。”

  沈彬起身,深喘口气,再开言时已语带悲声:“晚辈……晚辈和江……和阿山兄弟黄昏时到那会场边上,在林中远窥,那会场横尸遍地,围了杆绳,却无人看守,接着我们在林中就发现了恩公的坐骑雪郎。我二人情知不好,便由阿山兄弟在林中接应,我前去探查,发现会场里没有恩公,我便又去那酒楼……”

  沈彬将楼门如何被阻,如何上楼见到春秋,如何将他尸首背下来讲述一遍,几次哽咽,还是咬牙说下去,江峡在边上抽泣起来,黄武黄校等人听着动容,不由哀叹。沈彬讲到春秋尸首此时已暂时埋在林中,无谷道叹口气道:“待及天明,你们带我去看。”

  沈彬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揩干眼角泪痕,清清嗓子道:“我在背起恩公时,发现靠墙的供桌的桌围子后面有动静,细听似是抽咽之声,那供桌矮小,我便猜那下面藏着孩子,而我和阿山从关家堡来时已受项婶婶之托,要来照看二少爷关潼,便冒问了一句。小沟少爷,当时你便在那供桌之下,所以刚才我一开口,你便听出是我,是也不是?”

  此时关潼被江峡轻轻抱着,已经止住了反胃,听沈彬如此说,终于点了点头。黄校道:“沈公子方才说话时,关二少爷方才几次想言语,不知是想说什么?”

  林浦一听,问道:“阿潼,沈公子问你话,是也不是?”

  关潼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哭了起来,江峡将他抱紧,轻轻抚着道:“哭吧,哭吧。”这一下,泪水像得了通行证,汩汩涌出,关潼放声大哭。但如此一来,哭势来得猛,去得也快,不多时,哭声嘎然而止,关潼将小脑袋从江峡怀中挣出,如小狗抖水般一阵拨浪,用手将泪一抹,再无一点悲声。原来,他想起爹的教诲,男子汉不能哭。沈彬还想开言,江峡轻轻拽拽他,沈彬会意。江峡却没问关潼,而是问黄校道:“黄校,你的那些点心,是在何处买的?”

  一直没说话的何六此时接道:“终于有人问到点上了。这点心就是天下英雄大酒楼的。”

  大家一惊,一同看向黄校,黄校道:“确是如此,是镖局一个走岐山镖的师兄路过那酒楼买的,因觉好吃,就留了些,在镖局见了面分与我等。”

  杜飞熊、陈虎等一拍手道:“啊?那不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么?你还留着呢?”原来当时大家因觉得好吃,每人又没分到多少,当时就把自己的这份吃完了。

  黄武却道:“他定是要留给断儿尝尝,也是有心了,只可惜跑镖一直没停过,你也一直没空回家。”原来,黄校家中有个四岁的亲弟弟,乳名叫断儿。黄校被说中心事,挠了挠头。此时就见小关潼怯生生拱起手,小声对黄校道:“谢……谢……”

  黄校赶忙拖住道:“小兄弟不必如此,人在江湖,就是要相互帮助。”

  沈彬道:“这么说,小沟少爷在那天下英雄大酒楼上,吃了这种点心……”

  何六向前迈一步接道:“不错,而接着那里便……”

  江峡接道:“所以此时再次吃到,便想起那时的场面,这才……是吗?阿潼?”

  关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却看向了无谷道,又噙满了泪水,无谷道有点疑惑,但也多少猜出些什么,就见关潼突然在无谷道面前跪倒,大家吓了一跳,无谷道赶紧搀住他,嘴唇微微发抖道:“孩子,你因何行此大礼?”

  关潼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道爷,那位大哥……是为救我而死的。”

  袁为先道:“真是越来越胡说了,怎么着,你们认识?你们无亲无故,他为救你而死?真是敢说。”

  无谷道人瞪了袁为先一眼,袁为先不言语了。边上林浦却沉吟道:“竟是这样。”

  沈彬向何六、林浦道:“何六兄、润田兄,你二人亲临现场,不如现在,便向大家详述经过吧。”

  林浦叹了口气,一边将门重新关上一边道:“那诸位都请坐吧,我来给各位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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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仇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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