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七、内外医妙手救伤者,黑白人诡行散檄状
张慧聪2025-08-31 17:014,249

  驿站外灯火通明,嘈嘈嚷嚷,细细听去,有呻吟之声,二人的坐骑刚到近前,有几个坐着的官兵从地上站起来道:“你们也是从封刀会来的?过来写下你们姓字名谁,哪里的人。”

  岐山驿站站舍外有一长列檐廊,下有石凳,在平日,这些檐廊供行路人驻马、休息、打尖、换马,现在,各段檐廊间都被车、马、物品等分成隔段,最近的那一段中,沈彬一眼看到牛志,牛志今日打扮不同,虽是短打,却像个大夫,他边上还有几人,和他差不多打扮,几只药箱开着放在旁边,地上铺了草垫,几个伤者躺在那里,呻吟声便是他们发出,边上有两个大汉站着帮不上忙,看来是和伤者一伙的。边上烧着几片火,是用土临时堆的几个小灶,上面个个都坐着小锅,在煮着东西。

  牛志看了眼沈彬,面无表情,回头继续忙活,问道:“安紫水好没有?”

  另一人道:“上一锅晾好了,刚加了酒。”

  “拿来吧,他这个也等不了。”

  说时慢,当时快,沈彬江峡一眼即知此处在为众治伤,沈彬跳下驴,和江峡一起将春秋抱下来,牛志瞥眼道:“衣服撕开,”转脸对那两个站着的大汉道,“你们这几个都弄好了,送过去吧。”

  两个大汉连连感谢,将几个伤者抬上平板车,和边上的官兵打招呼,官兵道:“认识路吗?”

  “大梧山庄,认识认识。”

  “走吧,慢着点,那边有人接。”

  两个人谢过官兵,拉着板车走了。

  沈彬这才明白,原来牛志在此处医伤,忽然间,牛志与成谈、无谷道人打听封刀会之由真相大白。原来这红碗匠不只能缝死人的头,还能缝活人的伤。官兵看沈彬江峡抬了人来,倒也知趣,先在一旁看着,江峡摸出小利刃,割开春秋衣服,沈彬沿缝撕开,那衣服湿答答已吸饱了血,有些地方血已和皮肤粘结,沈彬揭衣服如从热锅上揭贴饼子。沈彬对江峡道:“你别看了。”这才将最大片撕开揭去,刀口深长,着实恐怖。

  牛志一指草垫道:“抬那边,你们就别管了,”招呼其他道,“这儿又一个,先看看活着没有。”

  “活着呢!”江峡大喊。

  牛志道:“这样子随时会死,若是死了,不要怪我们。”

  沈彬恳切道:“绝对不怪,只求牛师傅救他!”说着便要跪,牛志一把把他拉住推开,向里喊道:“备酒。”转脸对沈彬,“不要在此碍事,那边官人儿还要找你。”

  官人上来道:“姓字名谁,哪一派的,跟我去那边写。”

  江峡道:“我们只是过路的。见此人在路边伤得严重,便想拉他进县城医治,不想却在这里遇到你们。我倒是要问,”江峡指指面前,“这驿站外怎么成这样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大夫在此给人治伤?”

  沈彬听江峡说是过路的,也附和道:“我等从报抄上得知此处有武林人的大会,特地放晚了些,以为那会结束了,怎想到成那副模样,此人倒在那酒楼门口,似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二人便救了他。”

  牛志在边上对官兵道:“我认识他们,他们就是过路的。”

  “哦?既然牛大夫这么说,那就算了。”官兵道,“你们走吧。”

  “那这人怎么办?”江峡问。

  “这人交给大夫们,然后送去大梧山庄,总会有人认领。你们没事还是快走吧。”

  “大梧庄又在哪边?”

  官兵往官道一指,正是刚才那伙人走的方向。就在这时,就从那个方向有一人骑马过来,走近前时,沈彬灯火中沈彬瞥见此人,脱口叫道:“润田兄!可是你吗?”

  骑马人赶紧停马,仔细一看,兴奋喝道:“修文老弟!”

  沈彬一拍脑袋,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就是林浦。林浦以前经常去家里,但叔叔从来都只叫他润田,自己与他只是点头,不知他姓字名谁。

  “修文老弟,你怎会在此处?”

  “润田兄,你……”沈彬当问他是不是林浦,但对于两个早已认识的人,这么问实在奇怪,便只好问道:“你可有个小徒弟,叫关潼关小沟?关瞻员外的公子。”

  “正是,你怎么知道?我正急着找他。”

  “我想他定是在那酒楼二楼靠里的供桌下。”

  “啊?你如何知道?”

  “别问这么多了,快去吧!”

  “多谢!”林浦打马而走。

  官兵道:“喂,我说,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

  沈彬道:“识不相瞒,那伤者我二人认识,以前于我二人有大恩,我二人是碰巧遇上,此话虽……”

  牛志道:“军爷,这就别让他们走了,这人伤得很重,我们将他伤口缝上,后面还须有人给他煎药喂药换药,若再往大梧山庄送,怕是挨不过今晚,不如就先待在这驿站,反正他这等重伤也跑不掉。”

  沈彬走上前去,早摸了银子在手中,轻轻往那士兵手中一塞:“还求军爷行个方便。”

  当兵的轻轻掂掂,回头去找当头的,那当头的过来看看几个人道:“那么就没我们的事了,你们几个人,明天拿着仇老爷给你们写的条子去县里领银子,明白了?”

  几个大夫向当头的行了礼,当头的手一挥,众官兵纷纷站起,各自牵了马,排成一队,稀稀拉拉走了。

  牛志眼看这些人走远,轻轻啐了一口。把手上的血在盆中洗净,来到沈彬近前道:“你是叫沈彬?”

  沈彬大为意外,牛志对自己一直爱搭不理,充满敌意,赶忙上前行礼道:“牛师傅,没想到你不但……”

  牛志赶紧把手指放在唇间,摇摇头,沈彬赶紧改口道:“没想到你手段如此高明。”看来这红碗匠的身份,连周围这几个大夫也不清楚。

  一个内科大夫将煎好的药倒好晾凉,江峡赶紧过去,帮那大夫一起将这药给春秋灌下去。大夫又给春秋号了号脉,问道:“你们到底认不认识他?是他什么人?”

  江峡拳拳道:“我们是他的朋友。”

  “是了,不然也不会成这样了还要把他送来救治。二位我看年纪不大,阅历不浅,我便直言了。这位壮士定是练武之人,身体底子颇好,否则以他这伤,定撑不到这时候。但依我看,他恐怕也难过今晚。”

  “什么?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江峡哭喊道。

  大夫摆摆手道:“那位牛大夫、还有那边的张、鲁、于、冯几位,都是外科的行家,已将他的伤口尽力缝住,血也止了,外敷了云南白药,我姓汪,那边看火的两个大夫都姓王,我们都是内科,你来跟我摸摸他的肚子。”

  江峡跟去,摸摸春秋的肚子。

  “什么感觉?”

  “硬,胀。”江峡忍住哭道。

  “哎,”汪大夫点头,“刚才咱们俩给他喂的药,是‘大成汤’,以大黄、芒硝为主,这重伤之人,气血淤滞,二便不通,极为危险,吃了这大成汤,晚上,你二位可要盯着他,若是听见肚子里有声音,下面放屁,上面打嗝,那或许还有救,可以再给他煎喝补肾活血汤,那是以熟地、补骨脂、菟丝子为主。我们这儿有配好的药包,你们拿回去煎就是。”

  “多谢大夫,要多少钱?”

  “这些药加在一起,给三十八文吧。”

  沈彬赶忙摸出一两银子,塞在汪大夫手中:“这是诸位大夫的一点感谢,各位拿去买双新鞋穿。”

  “这……”

  牛志道:“收着吧,明天去换成散的大伙分一下。”

  “好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即使他便通了,甚至醒过来,说几句话,也未必就能活。那时,不要怪我等。”

  江峡撩衣便拜,沈彬也跟上,汪大夫赶紧把二人扶住道:“好了,赶紧把他抬进去吧,这驿站可以住人,晚上外面也冷。”

  “多谢各位大夫!”

  汪大夫朝其他人比个手势,大家开始收拾药箱,砂锅,牛志过来帮忙,和沈彬江峡一起将春秋抬进驿馆。驿馆有个院子,里面有些房间,兼作客栈。牛志不知去哪里要来一些坛子和盆,将煮好的外用药都盛了,交待沈彬江峡若要擦洗,换药,须用哪个水洗手。

  待屋中一切安顿好,江峡看着春秋,牛志与沈彬向外走,牛志忽然道:“沈公子,我姓牛的对你不善,今儿帮你救他,这就扯平,别记恨我。”

  沈彬忙道:“牛师傅只对沈彬有恩,何来记恨。”

  “恩倒谈不上。有个事我得告诉你。”

  “哦?”

  “你那包袱,是我顺走的。”

  书中代言,当时朝廷明令禁止红碗匠一行,但实际却未加严查,牛志原本到了秋天,在陕西诸县时不时能揽到这活儿,不想有一次他为人缝完,却立即被官府抓住,原来竟是将此事介绍给他的人反手报官,那人是个败家的书生,把钱赌光,不得已当掉了长衣,此行不过为得官府那一点赏钱去当铺赎回,而牛志得的银子尽被没收,还挨了一顿板子,吃了半个月牢饭,于是牛志对这种看着落魄的书生恨之入骨,从此对诸事皆怀戒心,对沈彬更是一眼生恶。金小石哥哥之事毕后,他两次碰到沈彬,牛志生疑,以为沈彬这样阴魂不散,也在算计着举报于他,再加上寺中一晚,牛志感被戏耍,非常恼火。后来两人前后脚去了周至县,沈彬在戏圈子中看骂杨广时,牛志也在人丛之中,看到沈彬进来全神看戏,升出报复心来,将包袱偷走。

  牛志在年轻时当过随军的外科大夫,缝过伤口无数,治跌打损伤也有一手,也为死去将士缝合过尸体,后来腿上受伤,走路跟不上行军,只得归田。后来四处行医,在陕西各县医馆也是一号人物。只一点不太好,就是不太认字。偷走沈彬包袱,看到里面有些不多的碎银,一应江湖用物,十分奇怪,这不像是读书人有的东西,而那叠檄文是最让他纳闷的。为此,他专门找了个算卦的卦摊,让那算卦先生给他读这里写的什么,那算卦先生一看这文章,虽看不全懂,也知非同小可,便缄口不言,把钱退给牛志,让他烧了,别给人说他看过。

  牛志被赶离卦摊,这时来了个公子说要看看,自称认识这字迹,牛志便给他看。此人看完问牛志是写字的人什么人,牛志说不认识,这人说既如此,他拿五两银子买下这叠纸。牛志见有利可图,开口要十两,不然就烧了,结果这公子叫了人来,说牛志要么五两银子卖给他快滚,要么就当下把牛志拿了,以私印反文之罪送去官府,牛志只好同意。这一晚,牛志得了银子去酒楼喝酒,就见吃饭的人中有人拿着一页纸在和边上的人讲,正是自己卖掉那叠纸中的一张,叫来伙计一问,伙计说周至城中出了异事:有个赶考的书生落下奇冤,不但被地头蛇关进了私牢,自己文章还被那地头蛇家公子拿去考试,高中第一,这书生逃出来后,写了一纸诉状,还印了一叠,发给全城那些卖水果的,让他们当包水果的纸用,这事就这么传开了。

  牛志这才知那叠纸上写的什么,敢情这书生受了这种冤枉,他对地头蛇家的公子心有愤恨,便对沈彬有了点同情,便有心将这包袱还给沈彬,不想在此遇到。

  牛志不善言辞,只能大概将此事说明,沈彬大惊问道:“那买你那叠纸的公子是谁?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多大年纪?”

  牛志道:“我这人记不住长相,就记得一身红,个头和你差不多,比你胖,嘴上没毛。”

  沈彬呆在原地,成谈方磊之言响在耳畔。这叠纸散出去,便是解衣上擂,拉开了和康得禄的决斗的架子,谁曾想到竟是以如此方式?那红衣人又是谁?红衣……难道……

  牛志说完就继续向外走,沈彬跟出去,地上的锅、灶等都已收拾进筐担,牛志从一个筐中翻翻,拿出个包袱给沈彬道:“除了那叠纸,别的都没动。”

  沈彬流出泪来,紧紧抓住牛志的手,牛志指指驴和马,沈彬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是要牵牲口。大夫们各自挑起自己担子,拿起火把,沈彬洒泪与诸位拱手而别。

  这边将二牲口牵回驿馆,沈彬回屋,在门前,听到江峡正在自顾自和春秋说话,不忍打扰,就在这时,就见有一高大之人穿过驿馆院子往后面走去,虽天光已黑,但借着院中的气死风灯,沈彬依然一眼认出,那人非别,正是紫面掌柜,熊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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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仇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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