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关议事厅内,烛火闪烁,人影晃动,但却静谧无比。
白藏这一跪,让所有人都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白藏不起,众人不语,一时间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
周大龙不知该怎么处理,看了看宋延,宋延也挠头,又看了看司徒应星,司徒应星看着白藏,欲言又止,之后眼神闪过一丝坚决,缓缓说道:“不准!”
白藏一怔,之后抬头看着宋延,宋延沉默片刻后扭过脸去,轻声说道:“不准…”
周大龙叹息一声,道:“我同意也没用了…”
“我知道几位叔叔心疼我…”白藏跪在那里,缓缓说道,之后抬起头,直言正色道:“北辰军斥候营云栏隶属主帅白羽,若战况紧急,无白帅军令、口谕也可自便行事,麒麟火弩丢失即为紧急之事,我将自便行事!”
说完,白藏起身,对着众人一点头转身欲走,却被司徒应星叫住。白藏转身看去,顿时一怔,只见司徒应星手中举起一物,虎符!
“白帅终前将虎符托付于我,见符如见人,白藏听令,斥候营云栏全员待命,不得擅自行动,违者斩!”司徒应星正颜厉色的说道。
白藏苦涩一笑,转身默默离开,司徒应星叹息一声,收起了虎符,轻声道:“白藏…”
白藏头也没回的说道:“云栏全员谨遵军令。”
翌日清晨,白龙关以北二十里的山上,一座新坟立在那里,坟简单至极,坟里的人却是为云都戎马一生的白羽。
司徒应星等人本想将白羽的尸体运回云都,葬于将军陵,但白藏却固执的选择此处。由墓穴的位置南望,正是被南牧抢占的蓝岭城方向,白藏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父亲可以看到白甲军夺回蓝岭城、赶走南牧。
此时雨水滴落在孤坟上,也滴落站在孤坟旁的孤人身上。
白藏看着白羽的墓,轻轻一笑,道:“老白啊,你有钱惯了,如今住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将就一下吧,只有这里能看到蓝岭城,还有,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呢,就给我托梦,我再给你换个地,对了,到了那边就别总惦记我了,找找我娘去,她生病的时候你在打仗,她走的时候你还在打仗,戎马倥偬半生不得闲,这次有空了,就好好陪陪她,毕竟我娘那么漂亮,你再不好好弥补,就真的便宜别的死鬼了…爹,就这样了,我走了,你会看到白甲军夺回蓝岭城的那一刻…”
白藏转身离开,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庞悄然滑落。
议事厅那夜之后,白藏想去月央的计划被否决了,她安葬了白羽之后足足睡了三天,三天之后,终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司徒应星等人心疼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
而没有人注意过,看似浑浑噩噩的白藏,此时书桌上已经放着一份云栏探来的消息,消息并不起眼,也无关战局,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白露日,月央龙武军龙刚之女入月央成亲。
白藏坐在桌前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的手指正在有节奏的敲打着那份记载着消息的纸。这个手指敲击的习惯和白羽如出一辙,白羽思考问题的时候也是喜欢如此。
几日后,白藏忽然整顿云栏,以芒种之夜时信息传递不及时为由,将云栏三队、五队和六队的队长丁一白、高士乙、段云清除云栏,这一举动让云栏上下颇为震惊,此三人皆是云栏内的高手,也是白藏最为倚重的人。而丁一白、高士乙、段云一气之下,不仅脱离云栏,还一怒之下请求脱离军籍,绝不接受转军种,白藏允准,三人负气离开。
云栏内其余众人皆以为白藏由于白羽之死而性情大变,以至于开始昏招迭出,一些云栏老人纷纷找到白藏,质疑其处事不公,白藏一概不予理会。
而在整顿了云栏之后,白藏又继续着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一月有余,而这一段时间,很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
先是南牧抢占了溪谷关和蓝岭城之后,没有丝毫继续南下的意思,而退到梁城和白龙关的北辰军和白甲军,因为芒种之夜时损失惨重,也无力发起反攻,双方都处在一个对峙的状态。
而另一股风却从月央吹来。
枢密院监军在路上便已将芒种之夜的战况撰写成文,此时人早已回到了月央的都城四欢城,国主和几位重臣阅后便收存于枢密院的密档阁。而后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一个,将战败的责任推给云都,声称是云都配合不力、云火营临阵逃跑而导致失败。
月央国主为转移丢失溪谷关的舆论,也为避免百姓对北辰军失望,继而对月央失望,将责任推给了云都;大皇子的幕僚为担心大皇子继位被诟病,也将矛头对准了云都;军方和枢密院也从战况密档里察觉出了作战计划失败的嫌疑,为避嫌,也只得将火引入到云都。
总之随着众人的祸水东引,也成功的引发了月央民众对云都的一股滔天恨意。而很快,随着月央的推诿,云都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又罗列出北辰军的十大罪状,总之前阵子还是联军的月央和云都,此刻剑拔弩张,这份紧张的情绪也传递至梁城和白龙关。
而最受益的则是南牧,对于刚刚抢了溪谷关和蓝岭城的他们而言,还在处于消化和休整阶段,但也时刻担忧北辰军和白家军的残兵不顾一切的发起反攻,南牧也不确定能撑多久,而云都和月央忽然对峙起来,给了南牧更多的喘息机会。
于是云都、月央、南牧三国,处于相互提防又相互稳定的一个微妙局面,谁都知道,三国之间的微妙平衡维持不了多久,无论是月央、云都的反攻,还是立足脚跟之后南牧的南下,都会随时爆发。
一个月后,白藏忽然提出要回云都上云城,她不想留在白龙关了,她想回家休整,带走纤云来照顾自己。恰巧此时云都朝廷一份旨意传来,司徒应星即刻回上云城,北辰军暂由宋延主持工作,于是司徒应星和白藏倒是同路而行了。
而白藏在临走前的那一夜,一位她没想到的人找来了,原云火营副尉周南章。
那夜白藏等人发现埋葬云火营将士的土坡后,第一时间发了讯号,之后北辰军赶来将尸体都挖了出来,却意外发现副校尉周南章还有微弱的气息,只因胸口的那一刀偏离了心脏半寸,最终被奇迹般的救了回来。
周南章进屋后单刀直入的问道:“白小姐要回上云城了?”
白藏点点头。
周南章继续问道:“难道你不想去追回麒麟火弩和找到费吟了?”
白藏无奈一笑,道:“怎么找?谁让我去?”
周南章眼露失望之色,道:“养伤期间,听闻白小姐要混入月央寻找麒麟火弩和费吟,南章敬佩不已,然后打定主意要与你同去,谁知我伤刚好一点就迫不及待的要来找你,却听到了你要回上云城的消息,白帅之女,不过如此。”
白藏淡然说道:“周副校尉,捡回一条命就好好活着吧。”
周南章哂然一笑,道:“我当然要好好活着了,我还要为云火营的一百多个兄弟,向费吟讨个说法呢!”
白藏讥讽道:“说的好听,但费吟如今藏在月央,你上哪去讨个说法?”
周南章被白藏一问,怔在了那里,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惘然,缓缓的转过身,一边失魂落魄的走着,一边喃喃自语:“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但我不敢睡觉,我一睡就梦到那些兄弟们,他们都在问我找没找到费吟,他们都在等着我给他们讨个说法…”
“随我回上云城。”白藏忽然说道。
周南章转过身,不解的看着白藏,白藏也不多解释,挥了挥手,道:“回去收拾东西,明早随我走。”
周南章站在那里看着白藏,眼神由不解变得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