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屋里只剩韩滉等三人,盛子晏连忙冲着韩滉解释:“权宜之计,还要仰仗老师临时画一幅。”
韩滉皱着眉头:“还是赶紧琢磨怎么逃吧!这画上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晚上给他们,必定露馅儿!”
景大天连忙接话:“您就胡乱画就行,那姓啸的连第三幅画的大小尺寸都不知道,更别提内容了。”
韩滉想想也是,便让盛子晏把画卷打开,眼前是一幅茂林修竹图,落的是汉朝大画家刘褒的款,一看便是仿作。不过,虽然技法一般,看画纸倒确实是前朝人的画作。韩滉派景大天在门口望风,让盛子晏打下手,小心翼翼地铺好垫纸、洒水、吸去水分后,揭下了画纸,在背面沿着前面竹林的笔触,信手画上一幅山水图,重新裱好。
盛子晏、景大天惊叹于韩滉的信手拈来,可韩滉用茶水反复渲染,用香灰不断铺陈墨迹后,不住地摇头。
“老师,咋这么心虚?”景大天很是不解。
盛子晏也有同感:“这山水,没问题,肯定能蒙过去!”
韩滉叹息一声:“可做旧这块,瞒不了人!就这墨色,无论如何也不像前朝啊!”
说完,韩滉不住摇头。
景大天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这就不错了!晚上先谈条件,那姓啸的要是非要看画的话,就给他看。一旦看出来是假的,俺直接出手!”
韩滉和盛子晏对视一眼:“也只有如此了!”
啸通海为了表示出诚意,晚宴特意设置在一间稍许布置的小厅,上了蒸肉蒜泥、椒盐烤鸭、去骨鱼片、带皮脸肉四道硬菜!这在鬼市里,算是难得了,毕竟鱼、鸭这等新鲜原料,都要在京口码头的集市上买。啸通海拉上二帮主作陪,同时还做了周密提防,门口警卫,乃至斟酒上菜的帮众,个个太阳穴鼓着,景大天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出身。
眼见得美酒佳肴,这几天压根没怎么正经吃饭的韩滉、景大天是甩开了腮帮子,饱餐战饭。啸通海看着俩人这副吃相,直皱眉头,心说这倒是像贩私盐的做派。
见啸通海眼神有异,韩滉笑着:“不瞒你说,我们可是好几天没正经吃顿好饭了。”
啸通海点点头:“那你们好好吃,我先看看画。”
景大天瞪大了眼:“斋戒了吗?沐浴了吗?俺当初为了看这画,差点没洗秃噜皮!”
“洗了洗了,费了两桶水呢!”为了能够拿到多方觊觎的画卷,啸通海忍气吞声地答道。
盛子晏还想拖延时间:“画先不急,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这宝藏到时候怎么分吧。”
啸通海还没接话,旁边的二帮主急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哪这么多废话!先看画!要是假的呢?别瞎耽误功夫。”
韩滉见啸通海、二帮主明显不满,知道躲不过去,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好,把宴席撤了吧,干干净净,迎画!”
啸通海点点头,旁边帮众迅速撤下宴席。
景大天找补着:“有大红布没有?铺桌上,喜兴!”
啸通海冷笑一声,不说话,依旧吩咐手下照做。
等到红布铺桌,景大天大咧咧地:“其他人都退下吧!”
二帮主又要怒,啸通海摆手制止,随即命令手下帮众退到门外。
景大天斜楞了一眼二帮主:“你也是。”
二帮主急了:“你们是……成心找茬儿!”
景大天振振有词:“你这么冲动,万一把画弄坏了,咋办?”
“退下!”啸通海突然发话,正要发飙的二帮主只好恨恨地退到屋外。
屋子里只剩下帮主啸通海一人。啸通海见二帮主特意将门留个缝儿,便从祭拜的香筒里取出一枝香,“嗖”的一甩,这软香如铁筷一般将门关得死死的,力道惊人!啸通海特意露这一手,告诉韩滉等人,别做无谓的挣扎。
景大天一下愣住了,明白这啸通海功夫在自己之上,很是沮丧:自己就算拼死抵住啸通海,可老师没有自己保护,是断断闯不出去的。盛子晏也犹豫起来,不知所措。
韩滉看在眼里,安慰着两人:“一切都听老师的。”
暗示两人别轻举妄动之后,韩滉慢慢地从怀中取出画卷。景大天和盛子晏对视一眼,都攥紧了拳头,只要啸通海看出是假画,死活也得拼上一拼!
盛子晏和景大天就等着韩滉展开画卷,能分散一下啸通海的注意力,哪知道韩滉慢慢悠悠地取出画卷,突然拿出了火折子,一下子点燃画卷!
啸通海大惊:“你要干嘛?”
不等啸通海上来抢,韩滉已经退到墙角,盛子晏尽管不知所以,但明白韩滉一定有所用意,用身体拼命挡住扑上来的啸通海,景大天见状也拦了上来。就耽误这片刻,画卷已经化为灰烬。
听见里面有变,二帮主带着帮众闯了进来。啸通海红了眼,抢过二帮主的佩剑,直冲韩滉而去!
眼看剑尖直抵韩滉咽喉,景大天、盛子晏都被帮众纠缠,难以回援,韩滉突然大喝一声:“还要画吗?”
啸通海一愣,堪堪收住剑的去势,但仍距离韩滉的咽喉只差分毫:“哪还有画?”
韩滉临危不惧:“自然有,只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给你!否则,拿画灭口,还不是你随心所欲!”
啸通海逼问着韩滉:“画呢?”
韩滉指指脑袋。
啸通海糊涂了:“到底搞什么鬼?!”
韩滉笑了:“你说,当朝画家,谁做著名?”
啸通海想了想:“李思训?”
李思训出身宗室,其画作以“金碧山水”著称,这是因为李思训作画的时候除了在石青和石绿两种主色之外,还会加上泥金一色,形成了“青绿为质、金碧为纹”的青绿山水画,时人有“国朝第一山水”之誉,堪称妇孺皆知。不过,韩滉却撇了撇嘴:“李思训画得好是好,可终究没有脱离魏晋南北朝以来,求仙访道的内容,经常用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作点缀,稍显保守。再举!”
啸通海听傻了,正琢磨着,二帮主插了一嘴:“阎立本?”
这阎立本也是大唐上下闻名的人物,曾任工部尚书,不过其画名更盛,曾经奉太宗召令,亲自为唐太宗画像。有一次,南山出现猛兽伤人,太宗派勇士捕获无果,虢地王元凤自报奋勇为民除害,一箭射死猛兽,太宗大喜,让阎立本将射杀猛兽的场面画下来,结果鞍马仆从,都栩栩如生,从此朝野闻名,无不惊叹和佩服阎立本画画技艺之高超。不过,韩滉闻听,依旧摇摇头:“阎立本作品太注重背景刻画,画中篇幅杂乱。再举!”
落风帮上下都听傻了,不知道还能举出什么画家。沉寂半天,啸通海才试探着说:“既然这两个不算,那说一个还活着的,行不?”
韩滉点点头:“当然可以。”
啸通海磨磨唧唧小声地,生怕又不入韩滉法眼:“韩滉……”
韩滉哈哈大笑:“这个倒是货真价实,拿笔来!”
啸通海让二帮主取来纸笔,韩滉接过来,铺陈在桌上:“这韩滉画的哪幅画,记忆深刻?”
啸通海连忙接上:“当然是《五牛图》!谁不知道!一头吃草蹭痒痒,一头慢慢往前走,一头正叫着,一头回头,还有一头想事儿呢。”
韩滉一边画着,一边听着啸通海的话,很是得意,对这位如此了解自己画作的帮主,瞬间倒也不那么讨厌了。等啸通海更多的介绍还没说完,一幅《五牛图》已经画完!当然,韩滉刻意留出些小败笔,如果被鉴定成真迹,那麻烦可就大了,这些江湖恶汉可是百无禁忌,把自己三人活埋也未可知。
啸通海看到这幅栩栩如生的《五牛图》,也明白了韩滉的意思:那幅丹渎王墓的画卷就在这位脑子里,随时复制!啸通海放心不下,让二帮主把粗通书画的一名帮众找来,这帮众是啸通海当时为了附庸风雅开假画店,特意在江湖上寻摸来的,拉着入了伙。帮众一看,大惊:这画的逼真程度,说是真迹也不为过!立刻满是佩服地朝啸通海竖了竖大拇指。
啸通海放心了,冲着韩滉:“那什么时候,把画再画出来?放心,咱落风帮不会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
韩滉松了口气,知道主动权又回来了:“别着急,这两天,把条件谈好,我自然把那山水画卷丝毫不差地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