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翠玉楼探案?支持!支持!”景大天闻听韩滉此言,显得特别开心,“俺爹说了,这大唐的风月之地,那可是大有文化,进里边还得会吟诗呢!老师,也该我展现展现吟诗的本领了。”
坐在旁边的胡笑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怕有损景大天的面子,只好低着头假装拧手帕,只是肩头一耸一耸的,强忍着。
盛子晏坦言:“老兄,我们大唐的风月之地,也分三六九等,这翠玉楼……嗯……比较直接……”
“啥叫直接?”景大天不解,扭头看向韩滉。
韩滉眯着眼睛,怡然自得地品着这天柱鬼茶,开口说话,和景大天的话茬可是驴唇不对马嘴:“这天柱山并没有多高,但也是钟灵毓秀,更奇的是,当地这种茶,就在燕巢旁边。据说茶圣陆羽去寻此茶,竟发现食人鬼也在饱餐!不过可惜啊,这茶香别具一格,可惜失之于甜。”
胡笑笑笑眯眯地接话道:“所以,一会儿等着那鬼茗粥上来,您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不错!”韩滉笑着点头,看向胡笑笑的眼神里满是赞赏。
韩滉四人正坐在“晓月茶社”。寻常人来此,只为品鉴那风味独特的天柱鬼茶,却不知真正的饕餮之人觊觎这家的,却是胡笑笑所说的鬼茗粥!鬼茗粥久煮而制,由于其表面凝结出一层类似粥膜的薄膜,而称为茗粥。天柱鬼茶在茶谱里面,味道也就是位列中上,可是若论制成茗粥,可就独占鳌头了。
景大天看韩滉光聊茗粥,不说正事儿,很是着急:“老师!怎么探妓院?给句话啊。”
韩滉微笑着看向盛子晏:“你是本地人氏,有什么主意?”
盛子晏缜密回答:“翠玉楼非同一般,在润州的市井人群里,是声名最为显赫的一间,里面少有官妓,大多是出身贫苦,也有流落至此的异域风尘,还有一些,甚至是用拐卖等摆不上台面的方式!也因此,这老鸨招揽的伙计,多是江湖浪荡子,有几下功夫。”
景大天来了兴致:“那更得我去了,对付这帮人,咱在行!”
盛子晏不露声色:“老兄在行自然是在行,不过,就算进去了,又如何接近贾寻住过的那间屋子?你得摆脱那些女子的纠缠,还得不引其他人等注意……”
说到这儿,盛子晏特意看了一眼景大天:“就算把所有人都打服,那动静也太大,无法成事,所以,只能以巧过关。”
胡笑笑突然插话:“我有个好办法。”
盛子晏不再说话了,朝着胡笑笑点点头,鼓励着。
胡笑笑娓娓而谈:“我也耳闻过翠玉楼的种种故事。半年前,还有位青州来的姑娘,因为在翠玉楼前的酒铺饮酒,竟被几个翠玉楼的伙计拽进去,强逼着卖笑!这事儿闹得挺大,最后好像那老鸨掏了不少银子,才勉强摆平。”
盛子晏灵机一动:“你莫非想……”
胡笑笑闪动着大眼睛:“怎么样?”
见韩滉、盛子晏都在犹豫,胡笑笑继续鼓动着:“这不光是个好玩的事儿,我也能帮你们看看屋子里有无异样。”
这下景大天听明白了:“哦,你要假扮妓女?行!那我假扮嫖客,咱俩去探探这贾寻的住所!”
胡笑笑看着特别热情的景大天,大感为难,支支吾吾地:“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景大天很是执着:“有啥不好?”
韩滉替不好开口的胡笑笑解了围:“笑笑小姐假冒妓女,是为了能做内应,咱们接应的人呢,必须有明察秋毫的眼力,洞悉那房里的蛛丝马迹……”
景大天不高兴了:“那就是我不明察秋毫呗。”
说着,景大天不服气地看向俊朗的盛子晏。
“我去!”盛子晏面无表情,说话倒是简简单单、毫不客气,随后转向韩滉,“明天早上,咱们客栈碰头!”
说完,盛子晏喝干了杯中茶,和胡笑笑一起做别后,匆匆下楼,前去准备。
见二人离去,景大天噘着嘴,跟韩滉抱怨:“咱俩这不是废物吗?什么都不做,就在外面干等着!”
韩滉瞥了眼景大天:“什么废物废物的?你以为咱们就闲着?”
景大天奇怪地:“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啥?”
“咱们得去一趟衙门!” 韩滉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给徒弟解释着,“既然衙门封了屋子,里面的证物,应该存放在刑房……”
景大天依旧赌气:“人家乔装打扮探妓院,咱们大摇大摆进衙门看证物,这差哪儿去了?”
韩滉吃惊地:“大摇大摆?咱们能大摇大摆进衙门吗?也得用计谋!”
提到用计谋,景大天来了精神:“那太好了,咱用啥计谋?”
韩滉微笑着:“起码,得把看门的衙役引开吧?”
景大天兴高采烈:“行啊,给您易易容,把他们引开,咱独闯龙潭虎穴!”
韩滉大惑不解:“我引开,你去?”
景大天瞪大了眼睛:“可不是得我去吗?您去,您会溜门撬锁吗?万一遇到衙役前来纠缠,您对付得了他们吗?”
一提到动武,韩滉可就败下阵来:“好吧,可千万给为师易好容,我可不能本来面目示人。”
景大天不接茬:“我去尿个尿。”说完,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普通衣衫的老头儿,操着一把胡琴走进来,探询地看向韩滉。韩滉摆摆手,示意不听,但也随手给了五文钱,这老头儿用景大天的本来声音,得意地:“谢谢老师。”
韩滉一惊,仔细看看景大天的装扮,还揪了揪景大天的胡子,满意地:“你小子,有这本事,为师可就不担心露馅儿了,这好吃好玩好看的一个月,才刚开始呢,要是被认出来,可就得走马上任喽!对了,帮为师催一催,那鬼茗粥,到底啥时候做好!”
京口瓜洲一水间,这润州自古是交通要道,出了西门便是京口码头,不少商人、船工一旦货船停靠于此,那走私的、猎奇的,就去了松寥山的鬼市,寻常人等便进城找乐子,也因此,润州城西门附近的平乐坊,就云集了不少商贾,店铺林立,游人如织。因宵禁令仅限于坊间街道,平乐坊内是吃喝玩住一应俱全,因此酒榭歌楼,欢呼酣饮,日暮不休,是润州城最繁华的所在。
翠玉楼旁的莲花酒铺,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正是胡笑笑。
胡笑笑环伺四周一番,在柜台坐下,递给了小二几文钱,小二给胡笑笑倒了一杯高昌葡萄酒,胡笑笑轻轻呷了一口,尽量装作妩媚的样子,眼睛四处瞟着,瞥见隔两个桌子,有一个独身男客在喝酒,胡笑笑便款款而去,一甩并不熟练的媚眼,那男客吓了一跳,任由胡笑笑缓缓坐在身边。
柜台处那小二看见胡笑笑如此勾当,赶紧放下手里的酒壶、酒杯,偷偷地溜了出去,胡笑笑见状,暗自放心,知道这小二去通风报信了,于是安安静静等着翠玉楼来人,倒是那男客手足无措,不知道胡笑笑究竟要干嘛。
不一会,小二领着几个翠玉楼的伙计跑了进来,为首的护院薛超压低声音,语气却极是不善:“好大的胆子!在这儿搅翠玉楼的生意!”
胡笑笑扬起脸:“奇怪,我做我的生意,和你有什么相干?”
薛超没想到胡笑笑如此硬气,很是惊讶,摸不清胡笑笑来路,又见胡笑笑出众的容颜,不再耍狠斗横:“不一般呀!哪儿来的?”
胡笑笑傲然:“洛阳城。”
薛超露出奇怪的神情:“那里的生意,怎么会不好做?”
胡笑笑头一扬:“当然不是,不过我更喜欢这润州风物,洛阳的气候,不适应。”
“我去过,太干燥!” 薛超点点头,接着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样,姑娘在这里,我们也难做,不如介绍我家的掌柜给你认识。”
见胡笑笑犹疑,薛超卖力鼓动着:“在这里,你可挣不到什么钱,不过要去了翠玉楼,可就不一样了,南来北往的生意人,有的是钱,就看你怎么挣。”
胡笑笑皱着眉头:“翠玉楼?大吗?”
薛超哈哈大笑,难以置信:“大吗?你进这酒铺之前,没看看旁边?没看到那斗檐冲天的大房子?那就是翠玉楼啊!”
胡笑笑假装大感兴趣,跟着这薛超出了酒铺,留下那傻傻的男客,瞪大眼睛看着一行人离去。
暮色已经更深了一些,此时的翠玉楼已经有些热闹,陆续有客人进入。这翠玉楼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着郁郁葱葱的高大槐树和茂密修长的竹林,很是气派。
大堂里,老鸨马莹莹端着茶壶,正缓缓往茶杯里倒茶,一边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胡笑笑,一副挑肥拣瘦的样儿。倒好茶之后,马莹莹慢慢喝了一口,又抬眼看着胡笑笑,以言语打探:“就算洛阳城知名的院子,也得想办法,留住姑娘这样的标致人物,就为了这江南风物,舍了洛阳城的大好春光?”
胡笑笑微笑以对:“若论十年前,洛阳自然豪客如云,尤其当官的,更是腰包鼓鼓。战乱之后,一派萧条气象,比不得润州这里,富商更多。”
胡笑笑说起这些,倒是毫不滞涩,因为舅舅刘孚之成天感慨,说连年的安史之乱,令包括自己在内的多少大户不复昔日的大手大脚,都让胡笑笑的耳朵听出茧子来。
马莹莹听起来,恍然大悟:“原来姑娘做过官家生意!不过,竟然瞧得起我们这种地方?难道不知道这润州城里,还有云上楼、明月苑那般上等的院子?”
胡笑笑早经过和盛子晏排演,按照盛子晏所教的说辞,娓娓道来:“当然知道,那几间院子一向傍着管家,可这第一,世道不好,当官的人人自危,出手比不得民间豪客大方,谁瞧不起谁,还不一定呢。这第二嘛,翠玉楼看起来,的确差了那么一些,不过,既然来到这儿,和你就大有价钱可谈了。”
马莹莹听到这话,稍许放下了疑心:“姑娘倒是精明人,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姑娘……有点儿不一样。”
胡笑笑微微一笑:“相由心生。”
马莹莹不解地:“怎么讲?”
胡笑笑轻叹一声:“到这个地步,是女人,都要认命。”
马莹莹点点头:“好!姑娘走近几步。”
胡笑笑走到马莹莹面前,开始接受马莹莹的检查。但凡入得青楼,第一项考核,就是要看家世、来历,这一步,已经在刚才的试探中完成了,接下来,马莹莹就要查看胡笑笑的体态了,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说,身子也要肥瘦相宜,这些,都决定着给与胡笑笑什么样的地位。马莹莹检查一番,对胡笑笑很是满意,至于琴棋书画、翩跹舞蹈,马莹莹也没多问,想来,既然是来自洛阳城的官妓,又能差得到哪儿去?马莹莹开始让胡笑笑开条件。
胡笑笑不打磕吧,冲口而出:“两个条件,一,不在大堂揽客;二,一贯钱的见面礼,可交由你,但客人要经过我认可,方可翻牌入房。”
这两个条件,胡笑笑也是和盛子晏商量过的,第一条尤为关键,虽说这润州城人口众多,可万一赶上相熟的人混迹这里,再让舅舅知道,自己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马莹莹爽快地答应了胡笑笑的条件,倒不是因为一旦有恩客入房,自己就先得了一贯钱这笔肥钱,而是因为马莹莹早想提升翠玉楼的档次了,她计划着在城西官员居多的坊间,开一家翠玉楼的分号,专做当官的生意,这些文人的号召力可是空前,要是有幸遇到李白、杜牧那样的骚客赏识,自己的事业可就能上好几层楼呢,要是多几个眼前这般的姑娘,开分号的事儿,指日可待。
条件谈好,雷厉风行。马莹莹看这位自称“巧云”的姑娘很是痛快,立刻就挂了牌子。奇怪的是,明明有两位看上去还算有钱的川北商人,和一位不知道落魄与否、长相倒还标致的书生,要翻“巧云”的牌子,可“巧云”都没看上。
她究竟要等谁呢?马莹莹暗自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