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滉、盛子晏、景大天一早来到翠玉楼,听到马莹莹被绑架的消息,大吃一惊。
韩滉找到薛超,薛超表示尚没有报官:“还不知道老板是和朋友出去,还是被绑架,而且,老板搞翠玉楼不容易,她一定也不支持报官。她跟我说过好多次了,盼着您来帮她找到真相。”
“是不是绑架都不知道?”韩滉诧异地。
薛超点点头:“有人驾着黑色驴车,说是来接姑娘,还拿着老板的通牒,走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异样。”
韩滉很是奇怪:“那为什么看门的伙计觉得不对劲?”
薛超叹口气:“我刚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驴车正冲出去,后面俩伙计追,喊着说出门没停车。我赶紧拦,也没拦住,还甩袖箭吓唬呢!那袖箭钉车厢了,赶车的也不管不顾。接着我们就发现老板不见了……”
韩滉紧张询问着,盛子晏、景大天则在马莹莹的房间勘察,检查房门时,盛子晏露出了惊喜之色。
“怎么啦?”景大天注意到盛子晏的表情有异,赶紧发问。
盛子晏小声地:“确定是绑架无疑了。”
景大天不解地:“马莹莹被绑架了,你还这么高兴?”
盛子晏指着门上的痕迹,告诉景大天,这是梅花撬针的痕迹,从痕迹的新鲜程度来看,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儿,可以确定,来的人正是用梅花撬针撬开的门闩,绑走了马莹莹,而这痕迹和贾寻房间的痕迹一样。
“如果抓到绑架马莹莹的人,那么,杀死贾寻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盛子晏感慨万千,看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只要执着努力,总会发现线索,引领你走向正途。
因为天色已黑,而且驴车上的人刻意隐藏面容,因此,追赶驴车的伙计们没有能够提供绑匪的任何特征,就连和绑匪接触最多的薛超,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韩滉、盛子晏只好从驴车着手调查。当时的交通工具,除了全人力支撑的步舆之外,驴和驴车是平民百姓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因为私家驴车都有各自的精美装饰,不像绑匪所驾乘的黑色驴车这样外观单调,因此,韩滉和盛子晏把注意力放到专业租驴和驴车的“赁驴小儿”上,结果,昨晚只有一辆驴车被租出,是一位在城东如意赌坊赢下大钱的客人,包车回瓜州老家。
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
韩滉领着盛子晏、景大天查找马莹莹被绑架的线索,胡笑笑则暂时告假,执行公干。今天,胡笑笑要去设置于七圣庵的润州病坊,向医士们了解所需要的药品等情况,以便回到长安后,向太医令汇报。
往常的夏秋之交,正是太医署最繁忙的时候,而胡笑笑之所以能够返回润州“省亲”,是因为去年秋季长安突发瘟疫,胡笑笑主动取消了自己的授衣假,留在长安抗击疫情。今年,恰巧太医署要对各州县下属病坊进行巡查,因此,太医令就把润州巡查的差事交给了胡笑笑,半是休息,半是公差,算是对胡笑笑去年疫情期间表现尽职尽责的奖励。
胡笑笑来到七圣庵,拜见了明月和尚。其时,病坊大多设立于庙宇,主持者大都是僧尼,明月和尚便是润州病坊的主事。正寒暄间,内堂传出“哎呦哎呦”的痛苦呻吟声。
“昨晚送来的。”明月和尚见胡笑笑诧异,解释道,“情况不是很好。”
“神志不清了?”胡笑笑仔细辨别着呻吟声。
明月和尚告诉胡笑笑,这病人昨晚被发现昏倒在城隍庙的路边,虽周身不见血迹,但腹部有明显红肿。经来润州交流的西域大宛国僧医一铎诊断,极大可能是腹内出血,并提议开刀清创。当时,唐医、胡医交流广泛,双方各有擅场,胡医对于开刀手术尤其具有经验,因此,胡笑笑对于开刀一说并不稀奇,正要做更多的了解,恰好一铎从内堂走出。胡笑笑早在太医署便与一铎相识,病情危急,也就没有太多的客套,直截了当地:“何不赶紧处置?”
一铎很是为难:“麻沸散……全用光了!”
“用光了?”胡笑笑大感惊讶,这麻沸散可是病房必备的药品啊。
明月和尚连忙解释道:“这两日官府往鬼市扫荡私盐贩子,谁知势力最大的洛风帮竟公然持械反抗,死伤众多,麻沸散用量极大。”
这时,内堂病人的呻吟声更甚,胡笑笑眉头紧皱。
一铎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用祝由术试试?”
一铎和太医署咒禁科的医士们交好,知道胡笑笑一直研究祝由之术,且有所成。胡笑笑则大为犹豫。这祝由术能够治疗疾病的原理,为情志相胜、移情易性、扶正辟邪、暗示解惑、借其他方法治疗疾病而假托“祝由”之名几方面,的确可以通过调节心态、安魂定志、解梦释疑等途径来促使病患睡眠,可要起到麻沸散的作用,却是头一遭。不过,耳听着病人的痛苦呻吟,也只有冒险一试了。胡笑笑咬咬牙:“找一间屋子,窗户蒙黑!”
明月和尚连忙带人来到病坊最小的一间屋子,紧锣密鼓布置起来。
胡笑笑又拜托一铎:“当归、洋金花、天南星,还有存药吗?”
一铎摇摇头:“啥都没有了。”
胡笑笑大感为难:“用祝由之术,最好配些助眠之药,放有效果啊!”
一铎突然想起:“我这里还有大宛入魂丹,也有助眠之效。不过,这病人可别有离魂症!”
“离魂症?”胡笑笑一惊.这“离魂症”,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双重人格,汉唐时,对所谓双重人格已经大有研究,华佗、张仲景均对“离魂症”有所描述,但知之甚少,多有猜测虚妄之语。一铎的这句无心之语,提醒了胡笑笑,胡笑笑不禁联想起了焦延龙的案例,也想到了盛子晏。
“大宛国的扶上医师,亦会这祝由之术,有一次行术之时,就是用我这入魂丹,竟令病人忆起前世之事!”见胡笑笑听呆了,一铎没打住话茬,“快,赶紧试试!”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取出一颗入魂丹,交给胡笑笑。两人来到迅速布置好的黑屋,屋子里只有几枝烛火,摇曳生风,甚是阴森。病人早被病坊的几名医士抱到床上,胡笑笑望去,见这病人脸色煞白,紧咬牙关,神智模糊,眼睛微睁着看向胡笑笑,虚弱地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胡笑笑走过去,握住病人的手安抚着,待其稍有平静,开始对着病人镇定自若地宣讲:“我是太医署咒禁科胡笑笑,即将以祝由之术,辅佐胡僧一铎医师,为你解腹中之痛。”
病人说不出声,看口型,大约是“麻沸散”三字。
胡笑笑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即示意医士将搅拌均匀兑水的入魂丹汤药端过来。这病人以为是麻沸散,艰难吞下。胡笑笑于是焚香烧纸,膜拜天地,然后郑重其事地念着祝由师传承下来的咒语:“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一边念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书画了符的黄裱纸,贴在病人床边。病人模模糊糊听到胡笑笑一番不容置疑的话语,感受着仪式感十足的一套动作,再加上误以为吞服了“麻沸散”,虽说这洋金花水远逊于麻沸散,但毕竟也有一些麻醉效果,所有这些因素,令病人感觉疼痛恍若不在。
大概念了半盏茶的咒语,病人已经进入混沌状况,胡笑笑见状,朝一铎使了个眼色,一铎立刻上手动刀,不一会儿,已经把伤口缝好,而病人倒是安静异常,并无太大痛苦。
胡笑笑与一铎相视一笑,一边给病人敷促进愈合伤口的药膏,一边又开了一副汤药,交给医士,嘱咐在病人醒来后立刻喂服,又等待了半盏茶的工夫,观察着病人的状态,见已经十分稳定,随即告别了明月和尚、僧医一铎。等出了病坊的大门,已经是繁星满天,胡笑笑匆匆赶往渌水客栈,找韩滉打探案情。
得知马莹莹被绑架,胡笑笑大为吃惊!自从安史之乱之后,润州倒是不乏一些大案的出现,可是像这种几天之内,连续出现凶杀、失踪、绑架的案子,还真是头一遭。
“这就是大乱之后的……用你们医家的话,叫做后遗症。”韩滉满是忧虑的神情,感叹着,“安史之乱,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没了生计,这生计,可不是战乱平息后,就能立刻找到的!这些老百姓得活着啊,不像你我,或者为官,或者从医,总能够有稳定的收入,可这些没了生计的百姓,哎!”
景大天接话道:“是啊,我们渤海国大前年饥荒,第二年倒是风调雨顺,可是,且缓不过来呢!盗贼云集,杀戮案件频生,要知道,我们以前可是路不拾遗啊!”
“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胡笑笑担忧地问道。
韩滉摇摇头:“现在,还刚刚开始。”
几个人感叹着时局,胡笑笑突然想了起来,四下看看:“盛子晏呢?”
此时,盛子晏正在翠玉楼门前的长街上逡巡。
盛子晏感到很奇怪:黑色马车出了翠玉楼院子,向东边拐去,而东边第一个坊口,就有巡检的坊丁,而且,因为越向向越接近润州衙门,因此巡检得更为密集,不但有坊丁,更有不良人小队巡逻,难道这绑匪就不怕马车里的马莹莹被发现吗?为什么不向西走,只要过两个坊口,就能够出了西门,消失在京口码头,或者是焦山之中啊!
盛子晏在长街走着,东顾西望,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