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金鱼符(上)
公里2023-01-22 15:174,216

油灯昏黄,映着铜镜中一张不再年轻的俏脸。

裴如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的确,已经快到人老珠黄的年纪,又身处烟花柳巷之中,能找到甘亮这样一位怜惜自己的男人,算是三生有幸啦。裴如云心情愉快地化妆,先是在脸上薄施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可转念一想,以后嫁作人妇,甘亮的老家人可不知晓自己的身份,这妆可一定要清淡些,于是抹去那红彤彤的颜色,改了一个清清淡淡的妆容,让气质素雅平常。

突然,裴如云发现窗外远处的草坡上,一个男子负手而立,在淡然月色下极其诡异。裴如云连忙凑到窗前,想仔细观察,却发现那男子已经没了踪迹。裴如云使劲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花了。

 

站在草坡上的盛子晏,是被景大天一把拽入草坡旁坑道的。令韩滉大为惊奇的是,盛子晏神色自若,浑然不觉,好像自己失踪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在甘亮表姐家不辞而别的那一刻无缝对接。

“你们怎么才来?”盛子晏奇怪地问道。

韩滉把详情告诉盛子晏:“在甘亮表姐家,你突然离开,消失不见!我们去了你家,你阿爷说你回了家,在柴房取了个小本儿,就出来了。”

盛子晏一脸奇怪的样子,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本。

韩滉指指本子:“应该就是这个!我们还进了你家的柴房,看到了上面有人偶的图案,不过当时我并没多想,只是诧异,你从甘亮表姐处回家,多花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时间花在哪儿了。”

“花在哪儿了?”盛子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滉继续着:“我和景大天实地考察,发现你在石井坊一家人偶店驻足,和店家聊了半天,这样,环节就都勾连起来了:甘亮表姐家孩童的人偶玩具,你小本子里描绘的人偶图案,还有山坡下那家售卖西域人偶的杂货店……所以,你应该在找甘亮在润州的栖息之地。”

盛子晏完全不知道韩滉在说些什么:“然后……我就到这儿来了?”

景大天大咧咧插话:“没错!我和老师先去找到笑笑小姐,然后按照老师的分析,一路追踪至此,一下子就看见你了!”

盛子晏困惑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韩滉仔细观察着盛子晏的表情,用闲聊时盛子晏讲给自己的观察法查验,只见盛子晏眉毛舒展,轻松自如,显示着心情的平静;鼻翼也没有任何的异动,说明盛子晏在回答问题时,心中并无波澜,仅有诧异而已;嘴角上调,倒是显示了盛子晏的机智聪明,也仅此而已,并没有通常紧咬嘴唇、用手捂嘴等等表示心虚的动作出现;至于心灵的窗户,盛子晏的眼睛更是无辜,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韩滉想,这盛子晏要么就是真不知道,要么就是因为熟知表情观察的诀窍,因此精通伪装,善于控制。不过,以韩滉对盛子晏的不多的了解,他觉得这位年轻人不是那种做假的人,关键也没有动机啊!韩滉干脆不理这个茬,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再说,于是向盛子晏询问着线索:“你觉得甘亮藏身于此?”

盛子晏点点头,看向半山坡茂密树丛遮挡着的四幢大屋:“除了老师所讲人偶的线索,这上山小路还有散落的武夷岩茶。润州这里,武夷岩茶本就不多,甘亮又进的是这一种茶叶,看来,他必在此栖息。”

景大天着急地:“那如云姑娘也在这里?会不会已经被甘亮所害?”

盛子晏摇头思考着:“如云姑娘应该没事儿,而且,她的逃走,也和贾寻被杀并无关系。”

“啊?”景大天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和贾寻没关系?”

“时间对不上。”盛子晏分析着,“容可丽说她在二更的时候,试图去贾寻房间放置迷香,听里面有女人说话,姑且这容可丽没有听错,那么,按照小五的说法,二更没到,斐如云就已经到他那里躲起来,准备出逃了,因此,她应该不是贾寻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那、那、那……”景大天糊涂地转向韩滉,急得结巴起来,“那咱们现在费、费这劲干啥?”

韩滉语重心长地:“毕竟是一个线索,就要去挖啊!再说了,咱们对如云姑娘的私奔猜测还没有证实,如果能够确证她的失踪只是私奔,并无危险,这不也就放下心来了吗?”

景大天不住点头称是:“还是老师想得周到,咱们这也是对如云姑娘负责,积德行善哈。”

盛子晏没理会景大天对韩滉的奉承,一门心思盯着那漫坡的四幢大屋。只见每幢大屋都有灯光摇曳,盛子晏叹了口气,冲着韩滉介绍着:“两年之前,这里还是荒无人烟、野兽横行之地,两年来,润州因为扩建了京口码头,贸易量加大,因此人口剧增,这里又距离城西门不远,环境尚可,因此也就被不少过往客商看中,修建了这四幢大屋。不过,甘亮究竟藏身哪一幢……”

说着,盛子晏摇摇头,神情为难。

景大天很是不解:“挨个搜呗!”

韩滉给景大天解释着:“这些贩运私茶的,虽比不上贩私盐者穷凶极恶,却也是轻易招惹不得。万一打草惊蛇,后果难料。”

盛子晏突然灵机一动:“倒是也有办法!”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盛子晏身上。

盛子晏向众人讲解:“半年之前,老家在此的户部侍郎于龙潜,他的家眷看中此地,要圈为私家别墅。这几幢大屋的富商不服,与于龙潜家对峙,后来,此事惊动了朝中于龙潜的反对势力,以此为把柄弹劾于龙潜,争斗的结果,就是这几幢大屋安然无恙。不过,为了照顾于龙潜的面子,领头闹事的富商被抓在了润州天牢,据说过了年才能放出。”

韩滉明白了盛子晏的意思:“你要去润州天牢盘问这富商?”

景大天连连摆手:“我经过那天牢一次,看守甚严,可不好进。”

盛子晏直视韩滉,咄咄逼人:“以老师的身份,应当不难吧?”

韩滉迎着盛子晏的锐利目光,思考良久,这才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绣着一条金鱼的袋子,掂了掂,仔细地放到盛子晏手上。盛子晏早有预料,并不过分惊讶,那胡笑笑看到这金鱼袋子,饶是知道韩滉身份不一般,可还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当朝凡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随身佩带一个金鱼袋,袋中装有金鱼符,以作为身份的证明。胡笑笑看到韩滉取出的这金鱼符,单从包裹的金鱼袋来看,可是四品不止,眼前这位韩老师,可绝对是个不小的官!

韩滉既然把金鱼符交到盛子晏手里,反倒是静下心来,云淡风轻地嘱咐着盛子晏:“去吧,我们就不跟着了,免得招摇。切记,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盛子晏点点头,慎之又慎地看了看金鱼袋,认真地藏入怀中,向韩滉深深点头,转身而去。

一直很少说话的胡笑笑,盯着盛子晏的背影,皱紧了眉头,她还忘不了盛子晏的诡异失踪以及对失踪的浑然不觉,犀利的眼神,像是要窥视清楚这个心上人身上所蕴含的秘密。

 

盛子晏赶到润州天牢的时候,正赶上变天,狂风呼号,席卷着空旷的润州天牢广场上残留的破碎囚衣。

广场尚有斑斑血迹,广场一角散乱码放着两具囚犯的尸体,衣不遮体,血肉模糊,几只雕一样的猛禽盘旋在尸体上空,其中一只落地,试探着啄食尸体,被看守尸体的几名狱卒用长枪驱赶着,终于飞向高处,掠过润州天牢东南角高耸的塔楼。肇兴元告诉盛子晏,那是两具江洋大盗的尸体,这两名罪犯已经逃亡好几年了,前几日在焦山被发现,因拒捕被乱箭射死。

有着韩滉的鱼符,再加上肇兴元的协助,盛子晏顺利见到了因为抗拒户部侍郎,而锒铛入狱的富商甄浩。因为知道这甄浩冤枉,所以狱卒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太管束家属们送进来的吃食。甄家有钱,也懂事,每次送吃食都不忘带上狱卒们的一份,因此甄浩在天牢里过得还算惬意。这甄浩一看就不是善类,是那种由底层摸爬滚打聚拢起财富的狠人,面对盛子晏的询问,桀骜不驯:“这于家是世家望族,权势熏天谁敢不从?可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天下还有王法可依!”

盛子晏面色冷峻:“现在,我怀疑其中一幢大屋,藏有私茶贩子。”

甄浩愤愤不平:“私茶贩子?照我看,这也比那仗着权势欺压我等的强上百倍!没错,他姓于的是没得逞,可我们既然占理,为什么也要受这牢狱之灾?老尤家的二小子惨死,全家被逼得远走西域,但凡我们剩下的三家没有抱团,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得和老尤家一样,人财两空!”

在甄浩一连串的不满声中,盛子晏突然灵机一动:“四幢大屋,后来只有三幢有人居住?”

“没错!”甄浩喘着粗气,“崖边上老尤家被逼走了,他二小子就是在那里死的,谁敢住?”

盛子晏点点头,想起了崖边上那幢大屋里明灭的油灯光亮。

 

通往崖边大屋的小径,一辆羊头车“吱吱呀呀”地匀速而行,外面挂着一盏红色灯笼,黯淡灯光照着推车的景大天,一路七扭八拐,从不时滚落碎石的小径最终转入相对宽敞的石板路,尽头,便是崖边大屋,也就是盛子晏推测的甘亮藏身之处。

这次偷袭,是景大天争取来的机会。自打夜探杨家大院,把老师从房顶顺上顺下勘察现场后,景大天自觉就没有啥发挥了,以至于让其他人出尽了风头!要是佳蓓小姐出风头,也就罢了,在景大天的心目中,早已把胡笑笑视为“贤妹”级别,跟着贤妹混,心情愉快不说,好吃好喝肯定也绝对少不了,可是,那个盛子晏嘛,就着实让景大天讨厌了,长得比自己招人喜欢不说,脑子还挺聪明,深得老师赏识。于是,景大天迫不及待地想要露上一小手,再加上这崖边大屋环境险恶,就凭其他人的身手,也确实不易抵达。景大天专门想出个法子:冒充茶贩子前来送货!这一招,景大天以前在渤海国没少干过,往往是直捣虎穴,顺利完成任务,想来这次也不会失手。

羊头车在崖边大屋正门的宽大台阶下停住,门口先是走出来两名身高近两米的昆仑奴,接着是一名粗壮身材的汉子,正是甘亮。甘亮凑近羊头车,仔细看了看这车辙,又打量着景大天,景大天故作自然一笑,卸下套在脖子上的套绳,就在这动作进行了一半的时候,甘亮突然厉声低喝:抓!

话音未落,两名昆仑奴已经抽出腰间匕首,景大天还来不及动手,心口已经被逼上了明晃晃的利刃!

景大天一笑:“兄弟,怎么看出来的?”

甘亮哼了一声:“装也装得像样些,你这来送货,车辙印却如此之轻,是空车吧?”

景大天暗自懊悔,本来老师特意嘱咐装了石头充分量,可自己还是嫌麻烦,趁着中途拐弯,韩滉等人视线不及,偷偷把石块扔掉,结果这下弄巧成拙了。

甘亮这一声低喝,山坡下埋伏着的韩滉、盛子晏、胡笑笑都听见了,心都猛地一沉,再仔细聆听,就是一阵支支吾吾的哼唧声,不用想,一定是景大天的嘴被堵住了。

“报官吧。”胡笑笑赶紧建议,生怕景大天有个三长两短。

盛子晏犹豫着,韩滉却是坚决地摇摇头:“不行,那样做,景大天没准儿就真的有危险了!”

胡笑笑不解地:“难道现在没有危险?”

韩滉判断着局势:“应该没有,他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缉私的官府人士,如果知道我们仅仅是为了贾寻杀人案前来,恐怕也就两不相扰了。”

“可是,如何才能让他们知晓我们的真正目的?”胡笑笑担心地问。

韩滉不容置疑地:“我去。”

“你去?不行!”盛子晏、胡笑笑双双阻拦。

 “我主意已定,那是我的徒弟,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可没脸去见他爹!” 韩滉见两人神情满是担忧,心里一暖,安慰着两人,“没事儿,我随机应变,定能安然无恙!”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金鱼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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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侧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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