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马莹莹绝对不喜欢官府插足,不过,对于“业余侦探”韩滉的不要报酬的查案,她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这翠玉楼可是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也凝结着自己的希望,可不想因为这一桩可能的凶杀案触了霉头。
听说韩滉把调查的焦点集中到失踪妓女斐如云身上,马莹莹难以置信,因为这斐如云来到这翠玉楼三年了,一直规规矩矩,很是让马莹莹省心。妓女们无论在什么样的院子里,无论高档低端,生活奢华抑或勉强糊口,其实都不过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鸟儿一般,无非是金丝雀和麻雀的区别。按惯例,妓女们都有专人来管理,比如老鸨,或者妓女的头头“都知”,行动大受限制,除了受客人邀请出行外,每个月仅仅获准出坊三次,即每月的初八、十八、二十八,每次出去,还要向老鸨交纳保证金。这斐如云突然踪迹全无,连保证金都没收上,马莹莹觉得太亏了。
“不会是她杀的那贾寻吧?”马莹莹向韩滉、盛子晏试探着。
韩滉摇摇头:“还不知道,既然叶丽说,曾经在贾寻的房间里听到女人的声音,而这个斐如云又不见踪迹,肯定要查清楚。”
马莹莹叹息着,一边打开了斐如云的房门锁,把两个人让进来。
斐如云的房间,明显比不上韩滉见到的贾寻房间,以及胡笑笑所假扮的“巧云”的房间,不过看得出布置得很有心,不大的一间套房,颇有特色,正面的粉墙上挂着四幅笔法稚嫩的山水画卷,分别是扬州瘦西湖、润州万岁楼、洛阳白马寺,还有一处一眼望去,赫然是北地的幽州台!这幽州台也叫招贤台,亦称黄金台、蓟北楼,相传战国时代的燕国,燕昭王为强国欲招贤纳士,构建高台,置黄金于台上,作为对人才的封赏,因而得名。当初韩滉过幽州时,还特意前往拜谒,领略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苍凉意境。韩滉不禁仔细看了看这幽州台的画卷,颜料很是新鲜,显然是最近刚刚画成。
马莹莹对斐如云有杀人嫌疑耿耿于怀:“你看这姑娘,谈不上琴棋书画全都精通,不过呀,也算是粗通了,您两位看看这几幅画,画得多好!”
韩滉和盛子晏都没有接话,只是仔细地查看房间。房间很是整洁、清爽,两侧各挂着一幅花草图案的自画卷,看来这斐如云真是喜欢画画。茶几、椅子都是纤尘不染,只是这两天失踪,才落了薄薄一层灰。
“你们说,我这翠云坊是不是撞邪了?又死人又丢人的!这么着生意可咋办啊!还有那个巧云,到今天还不回来,白费了我准备那么大一间屋子!”
盛子晏询问着马莹莹:“这个斐如云,平时都跟谁联系比较多?”
马莹莹摇摇头:“数不过来!这姑娘性格好,凡是来咱这儿的客人,没有挑她的!她跟其他伙计也都不错啊,还有楼下水果店的小五,包括门口这条街点心铺的刘老板、修脚的老谢、摆面摊的大许……嗨,你就数吧,数得上来的,见了这如云,可都笑着打招呼呢!
韩滉和盛子晏对视了一眼,皱紧了眉头。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景大天一边吟诵着,一边忍不住咧着嘴乐,把旁边并肩走着的胡笑笑都给看笑了:“景大哥,怎么这么高兴啊,嘴都拦不住啦?”
“我这不是笑,是陶醉!你听这诗,多美,想象这幅画面,美女如云,啧啧啧!我爹还说呢,要是能找个唐朝的媳妇儿,咱家祖传那张龙皮凤骨大弓,绝对给我,不给我哥!”
胡笑笑哈哈笑着:“景大哥,你说的还真对,刚才那首诗,描写的可就是我们大唐相亲的场景。”
景大天一脸神秘:“笑笑小姐是不是也参加过?”
“当然啦!”胡笑笑大大方方应答:“那是一年前的事儿了,舅舅没完没了底催,说赶紧找个乘龙快婿,我这不就去了嘛!哎,竞争太激烈了!”
“还有比你好看的美女?”景大天真诚地说着。
胡笑笑很是开心:“景大哥越来越会说话了。可惜啊,这长安城的男子,差点儿意思,游手好闲的多。也难怪,本地人都有几分产业,这长安的房子又特别值钱,所以长安人衣食无忧,也就不思进取了。不过,我跟你说啊,我可有经验,你知道啥时候去挑夫婿,最靠谱吗?”
景大天死活想不出来:“快快,别卖关子了。”
“放榜啊!”胡笑笑介绍着经验,“你想啊,那些考取功名的天下举子们,都在榜前找自己名字呢,周围长安城的妙龄少女们可就盯上了,考上的里面,但凡那眉清目秀、身姿俊朗的,少女们记住名字,立刻回家,赶紧找阿爷阿娘求媒婆提亲。听说呀,因为抢得厉害,有的人根本就不回家和阿爷阿娘打招呼了,直接订了终身!”
景大天想象着那抢亲盛况,突然好奇地:“笑笑小姐,你说像盛子晏这种,是不是就属于你说的这种抢手货?”
听到景大天提到自己的心上人,胡笑笑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回答得很得体:“应该吧,有才华,职业也不错,长得还帅,听说他放榜的时候,好多媒婆上门提亲呢!就是不爱笑。”
景大天一撇嘴:“人家那叫深沉。”
胡笑笑意识到不妥,偷偷瞟一眼景大天,果然见景大天有些脸红脖子粗,暗暗好笑,忙安抚着:“景大哥也不错啊,孔武有力,长身玉立,江湖经验丰富,这样的男子,靠得住!”
听胡笑笑说得很真诚,景大天很是得意,谦虚地摆摆手:“不行不行,我爹说我要学的东西,可多呢!”
胡笑笑趁机抛出心里的谜团:“对了,你跟着韩老师,学啥?”
景大天不好意思地:“学画。”
原来,三年前,韩滉行走幽州的时候,恰遇安禄山、史思明的残余武装力量劫道,韩滉一介书生,只有任人宰割,正在危机四伏间,恰好有一队渤海国商队经过。这白山黑水间的渤海国人。个个善武骁勇,不但商队保镖的武艺高强,就连这商队领头的的大商人景洪,也有几把刷子!这群渤海人与劫道者殊死搏斗,保住了价值不菲的货物,捎带着也救了韩滉。景洪崇敬大唐文明,听说眼前这人竟然是韩滉,喜出望外——这可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大画家!于是,景洪拉着韩滉一路大吃大喝。韩滉本就孤身飘零了一阵子,东躲西藏地赶路,很久没在正经酒肆吃到荤腥了,这猛然遇到景洪的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乐不可支!两人好吃好喝足足两天,方才惜别。一年前,景洪把儿子景大天派了过来,说是要拜韩滉为师学画。韩滉一看这景大天的气质,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救命恩人眼光着实不怎么样,这宝贝儿子一看就是江湖路数,和舞文弄墨毫不沾边儿,学啥画呢?等韩滉一盘问景大天,果然如此,景大天坦承自小喜爱武功,在渤海国拜多位江湖异士为师,景洪一看不好,儿子路子要走偏,便赶紧发配到韩滉身边,希望韩滉帮着景大天“改邪归正”。韩滉闻听,真是哭笑不得,可碍着景洪救过自己命的份上,又不得不收下这个不靠谱的徒弟。好在,这景大天和他爹景洪一样,虽说是一介武夫,却是为人正直,而且对大唐文化高山仰止,尤其对诗词歌赋是颇感兴趣,只不过吟诗水平着实一般。
当然,这些话,景大天只是挑不重要的说给胡笑笑,至于韩滉的名号,因为韩滉明令禁止,景大天也就没透露。不过饶是如此,聪颖的胡笑笑也基本明白了个大概。
景大天浅聊辄止:“我这都是粗鄙村夫的事儿,没意思,还是相亲的事儿好玩。”
“好啊,”见景大天大感兴趣,胡笑笑也就乐着侃侃而谈,“我相亲,绝对有经验。别的女子相亲,利用早起一切时间,理云鬓、贴花黄,耽误功夫!”
景大天好奇心十足:“哟,那你呢?”
“不懂了吧?早去占地儿啊!”胡笑笑得意洋洋,“得根据活动举办时间,来考虑光线问题:要是自己长得白,就找阳光足的地方,活力四射了那就;要是你脸上正起痘痘呢,赶紧找个暗点儿的地方掩饰一下;而且,选地方也不能光考虑自己,还得要方便观察对方,观察全场。”
景大天笑得合不拢嘴:“这赶上江湖高手对决了。对决的时候,太阳照射角度、呼吸节奏等等,包括一粒沙尘、一颗水珠,乃至光线的一丁点儿漂移,风向的细微变化,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胡笑笑眉毛一竖:“可不!你以为呢?”
两个人同时停顿,继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谈笑间,已经到了永平里功德观前的鞠场。这里据说正是斐如云每个月三次放假都要看蹴鞠的地方,胡笑笑和景大天被韩滉派来,寻找线索。
蹴鞠场当下并没有正式比赛,只是两队女子在踢着乐舞蹴鞠,只见女球员之间相互驰逐,互不相让,呼和声此起彼伏,除了激烈,更兼有身姿曼妙,煞是好看。胡笑笑看到一个卖糖画的小贩,便走上上前,客客气气地:“小哥,可知道翠玉楼的姑娘,有一位斐如云,常来这儿看蹴鞠?”
这小贩见胡笑笑貌美又客气,于是挤眉弄眼地调戏:“知道啊,买我两个糖画,便告知。”
胡笑笑笑笑,刚要掏钱,旁边景大天上前一把攥住小贩的胳膊,凶神恶煞一般:“咱不喜欢吃这玩意儿,快点儿说!”
小贩被攥得生疼,看景大天五大三粗,连忙求饶:“说,说!卖馓子的三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