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肚仙(下)
公里2023-01-19 11:103,458

紫衣巷最深处。

宅院中,南诏女人依旧枯坐,等着零星客人,见盛子晏又来,倒也不意外:“又有心里难安之事?”

盛子晏一屁股坐在南诏女人对面的垫子上,双目有神:“上次得知阿爷终于转世投胎,深感安慰。”

南诏女人微微一笑:“是专门来向我致谢的吗?”

盛子晏摇摇头:“倒也不是,想请教一事。”

接着,盛子晏说了一句口音浓重的句容方言,南诏女人十分茫然:“你说的是什么?”

盛子晏盯着南诏女人:“阿爷就是这口音,一生未改,而且,比我说的还要浓重,他是怎么告诉你他的去向?你又如何能听懂?”

南诏女人冷笑:“死后的事情,黄毛小儿也敢妄言。”

盛子晏目光如炬:“的确不敢,只是太多奇怪。当天,阿爷那一句话,着实让我震撼,未及细细思量,回到家里,我反复回味,阿爷的官话里,倒是有些南诏的口音。”

南诏女人不说话,冷冷地看向盛子晏。

盛子晏继续侃侃而谈:“所以,我去书斋查了志怪笔记,有一个记载,和你分享一下。据说,沙漠大国米契尔国民间有一门功夫,寻常人等说话,舌、齿、唇碰撞发音,而这记载中的米契尔奇人们,嘴唇不动,丹田发力制造声响,熟练者,已能将这声响凝练成声音,是为肚仙!”

南诏女人虽然尽量不动声色,可是已经紧张得下意识拳头稍握。盛子晏看在眼里,心里更有了谱:“这米契尔国绝技已经传至大唐,想来,南诏也有人精通此技吧?”

说着,盛子晏一声呼哨,门外面转过韩滉、景大天和胡笑笑来,中间夹着叶丽。头一次见到叶丽的盛子晏一看,这南诏女人和叶丽七八分相似的容貌,对自己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

韩滉也是同样笃定,于是威严以对:“你们母女相认吧!”

叶丽低头不语,南诏女人却高仰着头:“你说什么?不懂你们的意思。”

旁边景大天都急了:“什么不懂意思啊,我都看出来啦,你看你俩的长相,这、这都一个模制刻出来的似的!”

怎奈南诏女人抵死不认。僵局之下,盛子晏突然灵光闪现:“那好,既然你不认,咱们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南诏女人和叶丽都是一惊。

盛子晏胸有成竹,指着胡笑笑:“这位是太医署医学士,权威不容置疑!”

一听这话,胡笑笑不由得胸脯也挺上一挺。

盛子晏又转向景大天:“景义士!”

景大天不满地:“叫师哥!”

盛子晏连忙改口:“师哥,拿一盆清水来!”

景大天其实早就想瞧热闹呢,赶紧四下寻摸,找到一个干净的水盆,连忙奔向院子水缸,接了清水回来,“咣当”一声就撂在桌上。

盛子晏中气十足地继续吆喝着:“医学士,备针!”

胡笑笑看向盛子晏,心说是要玩真的吗?可看到盛子晏一本正经的样子,压根不看自己,胡笑笑又瞅瞅韩滉,韩滉也顾不上搭理胡笑笑,心里正奇怪呢:这盛子晏平时沉稳如老狗,怎么现在搞起这一套,仪式感十足?胡笑笑见谁也不搭理自己,只好听盛子晏的吆喝,缓缓取出来随身携带的背包,拿出一根细小的银针。

盛子晏请景大天站到南诏女人身后,防止南诏女人抵抗,随即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冲天喃喃自语,突然间怒目圆睁,疾如闪电,猛地出招,右手抓住叶丽的左手,左手又迅速擒住胡笑笑拿针的右手,在众人一片惊呼之中,挟带着胡笑笑的手,用银针猛刺两下,随后使劲一挤,伴随着叶丽的“哎呦”声,一滴鲜血“滴答”着落入水盆中;盛子晏二话不说,又捉住南诏女人的手,用银针猛刺一下,又是一滴鲜血淌落。盛子晏这才松开南诏女人和胡笑笑的手,胡笑笑被动扎了三针,不过也顾不上多想,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水盆里。

水盆中,两滴紫褐色的鲜血飘飘荡荡,终于融为一体!

南诏女人颓然倒在地上,叶丽连忙挣脱开韩滉的挟持,搀扶着南诏女人,泪如泉涌:“娘——”

南诏女人被扶到座位上,茫然地看着韩滉和盛子晏:“没错,这是我的女儿容可丽,我是南诏国诚杰的妻子阿朵。”

一提到诚杰,韩滉和盛子晏立刻明白了。十几年前,南诏王国皮逻阁去世,养子阁罗风凭借雄厚实力赢得了王位,次子诚节则因争夺王位失败而遭放逐,途中惨遭不测,而妻女则不知所终,原来眼前的这对母女便是诚杰的妻女!

阿朵泪眼婆娑,让容可丽去里屋取出偷盗贾寻的包裹,景大天打开,见里面有大概六七百文钱,和一个价值100文上下的戒指。

阿朵哽咽讲述着:“孩子就拿了这一次,因为国王死了,我想,总算能回家乡了吧?可路途遥远,路费无论如何也得要二两银子,一着急,我就同意了孩子的想法……”

韩滉看着这包袱,叹了口气:“你们的身世很让人同情,可是,就算为了回到故园,也不能……唉,也不能杀人呀!”

“杀人?”阿朵大吃一惊,望向女儿。

容可丽更是大吃一惊:“我没有杀人!”

韩滉奇怪地:“那贾寻是怎么回事?”

容可丽肯定的语气:“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下,轮到韩滉大吃一惊了。

盛子晏盯着容可丽,观察着表情,然后扭头看了一下韩滉,点点头,示意容可丽说的是实话。

原来,正如韩滉、盛子晏猜测的那样,三更时分,容可丽先悄悄往贾寻门里塞入迷香,等估摸着迷药药效发作,这才撬开门闩,打开房门,偷取了包裹,却发现贾寻已经死了!容可丽害怕之余,决定约胖莞儿去吃荔枝,途中,用腹语捏造自己和贾寻的对话,以证明自己不在死亡现场,应付肯定会来的捕快。

“会不会是杀人香剂量太多了?要知道,那贾寻可是患有上气之疾。”胡笑笑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阿朵斩钉截铁地说,“这杀人香是假的,就是普通的蒙汗药,都比它强上几分。”

“假的?”大家都大为奇怪。

容可丽解释着:“没错。自打听说国王已死,可以回南诏了,我就想到偷取有钱的客人的一些银两做路费,娘开始坚决不同意,可拗不过我,只得点头,却说手头没有杀人香,因为近几年,南诏发了禁令,南诏与大唐的贸易彻底中断,杀人香最重要的原料、洱海九色茶花运不过来了。”

阿朵接话道:“是啊,这南诏杀人香最重要的原料,就是产自洱海花森林的九色茶花,其作为迷药成分,只有花开之后的三个月之内,可作为最佳药性时段入迷香,否则,绝无任何效力!我就草草做了最普通的迷香,交给了容可丽。”

大家听得入迷,胡笑笑更是心中暗喜:原来闻名天下的南诏杀人香,是如此制成!

盛子晏点点头:“我查过驿站资料,这三年来,都没有南诏的货物进来。三年前,阁罗风率使团前来大唐,经过贺兰关隘,被守将调戏其妻子,阁罗风状告圣上,却并没受到理睬,一气之下断绝两国贸易。看来,这禁令执行得很是彻底啊!据我所知,阁罗风死后,新国王上任,南诏才恢复与大唐的贸易往来,第一批马队,今天才能到达长安。”

说完,盛子晏转向容可丽:“你撬门闩,用的可是梅花撬针?”

容可丽大惑不解地摇摇头:“梅花撬针?我用的就是寻常的南诏撬针。”

盛子晏想着贾寻房间门板上,那梅花撬针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韩滉冲着容可丽和蔼地:“你把包袱包起来,送到官府,就说你是在门口捡到的,一时贪心取了回来,现在心里不安,特意完璧归赵。你这种情形,应该不用惩戒,只是以后,别再干这种事儿了,得不偿失。”

阿朵、容可丽母女本以为要见官,免不了一番牢狱之苦,听到韩滉如此处置,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点头称谢。韩滉微笑以对,盛子晏则借机问出萦绕心底的问题:“那日,您如何知道阿爷的离世,和水有关?”

阿朵笑笑:“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这阴间阳间的人,谁能和水甩得脱干系呢!”

 

韩滉一行人走在紫衣巷中,韩滉走得很慢,思绪又回到了贾寻之死上,想着又要重新找寻新的破案线索了。

景大天则是拉着盛子晏复盘:“师弟,你那个滴血认亲,还真神奇呀!前面你对天念的那些咒,管用!”

胡笑笑也是充满好奇:“是啊,就我们太医署的案例来看,和好多亲生父母滴血认亲,都不能成功呢!今天怎么就那么灵验?”

盛子晏伸出自己的中指,上面一个明显的针眼:“当然灵验,两滴都是我的血!”

胡笑笑这才明白,原来,银针先扎了两下,分别扎到的是容可丽和盛子晏的手指,然后盛子晏挤出了一滴自己的血,然后又扎了阿朵一针,挤出来的还是盛子晏的血。胡笑笑不禁赞赏地看向盛子晏,眼神里充满赞赏,心里更是甜甜的,因为盛子晏信任自己,而自己担任助手,稀里糊涂间竟然配合得还不错,沾沾自喜起来。就连平素有些许嫉妒盛子晏的景大天,对自己的这个“师弟”,也不得不有些佩服。

韩滉听着,夸奖盛子晏:“那你之前那些故弄玄虚,是分散那母女俩的注意力吧?聪明。”

正说着,身后阿朵和容可丽追了出来,阿朵手里捧着两锭银子:“这是你们落下的?”

盛子晏、景大天、胡笑笑互相看看,不解其意。

韩滉微笑着:“应该够你们回南诏了,路途遥远,小心……”

话没说完,阿朵已经抱住了韩滉,热泪盈眶。

旁边容可丽涨红着脸,突然告诉韩滉:“本来,我不想说,怕惹麻烦,可你们对我娘俩这么好……”

韩滉鼓励着:“但说无妨。”

容可丽点点头:“其实,二更的时候,我就偷偷去了贾寻房间门口,想放迷香,我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声!”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山水画卷定嫌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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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侧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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