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也看到了,虽然他背对着楼梯,但也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此时晏兰庭正大喇喇地坐在观景台上喝茶,丰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
“公子,季姑娘看到我们了。”丰收注意到季棠看了过来,凑近了晏兰庭小小声道。
“看到便看到了,大惊小怪什么。”晏兰庭喝了一口茶,云淡风清地道。
“季姑娘好像在和那位周公子说什么东西……”丰收看了看,又小小声汇报。
“聒噪。”晏兰庭皱了皱眉,放下茶杯。
然后,丰收不吱声了。
晏兰庭等了一会儿,身后毫无动静,丰收也跟个棒槌似地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道:“现在呢?”
“啊?”丰收眨了眨眼睛。
晏兰庭瞪他。
“哦!”丰收仿佛才明白过来一样,轻声道:“季姑娘正站在你身后呢。”
晏兰庭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茶杯给扔了,僵着身子一回头,果然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季棠,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巧。”季棠笑着打了声招呼。
“好巧。”晏兰庭说着,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周元绮和季采盈,心生狐疑……上回明明刚打了一个照面她就遣走了所有人,甚至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把他也给拖走了,这会儿怎么又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同他打招呼了?
“这是汴京来的周公子和季姑娘,他们特意来安平镇看龙舟竞渡的。”因为已经和季采盈、周元绮统一了口径,这会儿季棠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晏兰庭挑眉看了周元绮一眼,“龙舟竞渡?汴京金明池的龙舟竞渡不够好看吗?竟然跑来安平镇看?”
季棠心道大意了……竟然没想到这一茬,她不在汴京长大,自然不知道金明池的龙舟竞渡有多盛大。
“金明池的龙舟竞渡自是一绝,正是因为看过了金明池的龙舟竞渡,听季姑娘说起安平镇也有龙舟竞渡之时,我才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两者有何不同之处,便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周元绮不急不缓地说着,又看着晏兰庭道:“这位公子莫非也是汴京来的?也看过金明池的龙舟竞渡?”
季棠听周元绮竟然如此周到地替她圆了谎,刚缓了口气,又听他问起晏兰庭的来历,不由得又噎住……说起来这位晏公子也是汴京来的,而且还是逃婚出来的,想想从汴京出来那一路的凶险,便知道他的身份似乎应该也是不大好示人的……
“我不过是季镖头镖队里的一个小小杂役,哪里有那等福分,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晏兰庭十分敷衍地道。
……当真是十分敷衍了,毕竟他这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的骄矜之色,还有身上看着便价值不菲的衣裳,说是杂役着实没什么可信度。
周元绮看向季棠,眼中带着一些问询。
季棠轻咳一声,“晏公子出门游学,在镖队体验生活。”
周元绮见季棠这个态度,便知道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了,他便抱了抱拳,道了一声,“幸会。”
晏兰庭皮笑肉不笑地抱了抱拳,也假假地道一句,“幸会。”
一旁的季采盈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极了……饶是她向来自诩八面玲珑,这会儿也只觉得无语至极。她怎么也没料到如今整个汴京暗地里传言因为不想尚主而抗旨逃婚的晏兰庭,竟然就在季棠眼皮子底下,两人看起来还一副熟识的模样。
晏兰庭知道季棠就是他原本要尚的那个公主吗?
季棠又知道晏兰庭是圣上赐给她的驸马吗?
这时,河面上陡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鼓点,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气氛。
“季姑娘,龙舟竞渡快开始了,我们过去观看吧。”周元绮适时道。
“何必如此麻烦,此处正是观看的最佳位置,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坐下,边喝茶边看?”晏兰庭微笑着提议。
……的确是最佳位置,毕竟是重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丰收忍不住腹诽,还说什么相请不如偶遇,他真的差点就信了呢,分明就是冲着季姑娘来的!
季棠有些犹豫,她又不是木头,自然察觉出了周公子和晏公子之间那股子针尖对麦芒的微妙气氛。
“好呀。”开口的却是季采盈,她见周元绮和季棠都朝她看了过来,她脸上微微一红,嗫嚅道:“不……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季棠见她一脸不自在,赶紧出言安抚。
周元绮淡淡看了季采盈一眼,也坐下了。
丰收忙张罗着给几位都倒了茶水。
季采盈低头啜饮一口,轻声赞道,“好茶。”
“这是我们公子自带的团茶。”丰收解释,生怕她觉得季姑娘招待她的茶水不够好。
“原来如此。”季采盈含笑看了晏兰庭一眼,微微点头。
晏兰庭却是眉头微微一皱,避开了她的眼神。
周元绮冷眼旁观,觉得季采盈不大对劲,对这位晏公子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
龙舟竞渡结束,几人返回镖局。
周元绮总感觉季采盈对那位晏公子的态度有异,他不喜欢事态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于是待回房之后,又私下去寻了季采盈,直言道:“你对那位晏公子的态度有些奇怪。”
季采盈脸颊微红,目光似有些躲闪。
周元绮对这种神情并不陌生……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季采盈莫不是对那位晏公子一见钟情心生爱慕了?不过想想那位晏公子的相貌,又似乎不难理解。
因为对方有一副好皮相就泥足深陷,真是肤浅至极。
只希望季棠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而此时晏兰庭也私下找了季棠,他越想越不对,周元绮那样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安平镇,他接近季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季姑娘,你知道那位周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吗?”晏兰庭一脸严肃地问。
“嗯?当然知道啊,我上回押镖去汴京的时候见一个老伯遇到了些麻烦,就出手帮了一把,周公子便是那位老伯的侄子。”季棠把先前对姜锦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真是越来越流利了呢,说多了她自己都快信了。
不过……好像本来也是如此。
只不过那个老伯是义王,是她爹罢了。
晏兰庭听完却更觉得这里头有些阴谋了,什么老伯的侄子……那个老伯是什么人?他把周元绮的伯父、叔父都想了一遍,然后皱眉道:“这位周公子的祖父是当朝周太尉,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季姑娘还请小心些。”
“你怎么知道?”季棠一愣。
晏兰庭也是一愣,然后正色道:“我也是汴京人嘛,这位周公子在汴京颇有盛名。”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又添了一句,“很受姑娘家喜欢。”
目送季棠离开,丰收轻轻嘀咕了一句,“周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吧。”……人家在汴京的名声可是比您老人家好多了!
要说什么纨绔子弟玩物丧志什么的,还得是您啊!
“你懂什么。”晏兰庭轻嗤一声。
晏兰庭对周元绮的偏见由来已久,他知道丰收在腹诽些什么,毕竟连他爹晏太傅都觉得他看不上周元绮是因为嫉妒,但事实上他看不上周元绮那是有原因的。
他说周元绮颇受姑娘家喜欢也并非信口胡言,他曾亲眼看到那伪君子彬彬有礼地收了一个姑娘送的荷包,然后转头就丢给了乞丐,还用帕子擦了手,最后连那帕子都丢了,一副碰了脏东西的模样。
晏兰庭至今都记得当时那人脸上冷漠的表情,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周元绮当时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厮,他事后还特意找人打听了,据说是那小厮失职,大抵是因为没有拦下那个送荷包的姑娘。他也将这事跟他爹晏太傅讲了,结果晏太傅竟然还盛赞周元绮这厮颇有君子之风,顺便又贬低了他一回,真是气煞他也,什么君子,伪君子才是!
不过……季姑娘的态度也属实有些奇怪。
晏兰庭想起那日他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鲁余和单齐拖走,就有些忿忿,只是……季姑娘为什么一看到周元绮两人就急着让众人回避呢?
总感觉季姑娘隐瞒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