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表哥
梦三生2022-09-28 08:305,418

  红艳艳的喜烛轻轻摇晃了一下,外头有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公主,驸马来了!”碧桃喜气洋洋地高声道。

  一身大红的季棠抬眼看去,便看到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晏公子笑盈盈地向她走了过来。

  ……驸马为什么是晏安?

  季棠心里的疑问只是一闪而过,然而这个念头才起,便见碧桃脸一转,又喜气洋洋地从门口拉进来一位公子,竟然是也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的周元绮!

  “公主,你要是不满意晏公子,不如试试这位周公子吧?!”碧桃一脸喜气洋洋地大声道,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不如试试这位周公子吧!

  ……试试这位周公子吧!

  季棠一下子睁开眼睛,额头冷汗涔涔,才睁开眼,便看到碧桃放大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了?”碧桃又凑近了一些,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是做噩梦了吗?”

  季棠一下子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方才是场噩梦啊,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将碧桃推开一些,“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方才小姐怎么也叫不醒,嘴巴里还一直嚷嚷着不要试不要试什么的,小姐这是梦到什么了?不要试什么?”碧桃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地问。

  季棠语塞……由于这个梦过于荒诞以至于她根本难以启齿呢。

  一对上碧桃充满求知欲的脸,季棠就忍不住想起她梦里那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忍直视地撇开眼,含糊地说了一句,“记不太清了……”

  好在碧桃并没有怀疑什么,毕竟醒来之后忘记了梦里发生的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而且看小姐方才一脸挣扎的模样想也不是什么愉快的梦,既然是噩梦忘记了才好呢,她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一边,手脚麻利地去取了衣裙来,又转身去取早食。

  季棠抹了一把脸,起身穿衣洗漱。

  虽然早起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季棠还是在碧桃的监督下吃了早食。

  吃过早食,季棠也不忙去镖局,而是去主院找姜锦彩衣娱亲去了,结果姜锦要看账本根本不耐烦搭理她,将她撵了出来,季棠只得摸摸鼻子回了自己院子。

  打过一套拳,正坐着看碧桃绣花,外头忽然有个面生的丫鬟匆匆来找。

  “公……”那丫鬟张了张口,很快顿了一下,改口道:“季姑娘,周公子在镖局门口遇到了一些麻烦,还请您过去看看。”她一脸急切地道。

  这丫鬟一张口季棠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好在她很快改了口,季棠这会儿已经想起来这丫鬟是谁了,这是季采盈带过来的丫鬟,似乎是叫翠合的那一个。

  见她一脸急切的样子,季棠忙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碧桃见状,忙也放下手里的针线,一同跟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季棠一边走,一边问翠合。

  “奴婢也不清楚,方才听到外头闹哄哄的,说周公子在镖局门口被个泼皮无赖给拦住了,小姐害怕出什么事,便让我过来请您去看看。”翠合很是恭谨地道。

  泼皮无赖?什么泼皮无赖敢在镖局门口闹事?季棠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到大门口,便看到周元绮果然被拦在了门口……

  季采盈带着她另一个丫鬟暖香也在,看到季棠过来,季采盈忙上前低声道,“棠棠,我也是刚过来,这人拦着周表哥不让走,看着不大对劲的样子,我实在担心,便让翠合去请你了……”

  季棠点点头,看向那拦住了周元绮的人,竟是何承业。

  他双目通红,面色惨白,看起来仿佛受了什么莫大的打击似的,全然没了往日里那副斯斯文文的讲究样子,整个人都透着股歇斯底里的感觉,此时他正死死地盯着周元绮,一副要扑上来将他生嚼了的模样。

  季棠见状,赶紧上前将周元绮拦在了身后,毕竟这位周公子身份不凡,又算是因她而来,若是在安平镇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池,她可担待不起。

  周元绮正有些不耐,冷不防被一道身影拦住,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身影,眼神幽深。

  季棠皱眉看向何承业,实在是打从心底里不喜这个人,直言问道:“何公子来我镖局有何贵干?”

  而且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去书院了吗?想起书院,季棠忽然想起了昨日周元绮说的话,再看看眼前何承业一副要发疯的样子,不是吧……难道他当真被赶出书院了?

  “有何贵干?你还有脸问我有何贵干!不过区区几句口角,你们凭什么让老师把我赶出书院!”何承业哑着嗓子恨声道,他昨夜回家之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今日提心吊胆地进了书院坐定,才稍稍放下心,便被老师单独叫了去,说他有辱斯文,要将他逐出书院!

  季棠心中有些惊讶周公子竟然当真说到做到将人逐出了书院,但脸上却是一片平静,“你自己心思不正,仗着读书人的身份肆意欺辱算计人,如今被赶出书院不过是咎由自取,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是他!分明是他仗着自己是杜山长的弟子不讲道理只手遮天把我赶出了书院!我可是堂堂正正考进去的!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把我赶出书院!”何承业愤怒地指着被季棠护在身后的周元绮嘶声大吼道。

  何承业状若疯癫的样子引来了不少人围观,那些上前来围观的人听着何承业的指责不由得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起来。

  “那不是何家公子嘛,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在镖局门口吵闹起来了?”有刚挤进来的人好奇地问。

  “好像说是因为得罪季姑娘被赶出书院了……”

  “何家公子不是在杜林书院念书吗?季姑娘虽然是齐总镖头的掌上明珠,但也不能左右杜林书院的事吧……”齐总镖头本事高人缘好是不假,但读书人多清高啊,何况还是大名鼎鼎的杜林书院,这些镖师再厉害在那些读书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哪里就能插得上话了?且那何氏平日里不是总拿这件事来吹嘘他儿子多能耐,怎么就能被轻易给赶了出来?

  “瞧见季姑娘身后那位公子了没有?好像说那位公子是杜林书院杜山长的弟子,是他出面把人给赶出书院的……”

  “竟然是杜山长的弟子吗……杜山长不是已经不收弟子了吗?”有人惊道。

  “不过那位公子看着便很不一般啊……怎么形容来着?芝……芝啥树?”

  “芝兰玉树?”有人接话,声音微凉。

  那人一拍手,“可不咋地,就是芝兰玉树!平时何家那小子看着也挺像样的,可是在这位公子面前,那可真是啧啧,不好比不好比,你说是吧……”

  这回没人接话了。

  那人疑惑地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张好看得有点过分的脸,不由得一愣……好看是好看,可这脸怎么看着有点发黑?

  “那位算什么芝兰玉树,我家公子才是芝兰玉树,没见识。”丰收瞥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赶紧道。

  这话着实不客气,但这位公子全身都透着股我很贵你惹不起的气质,那人憋了憋,到底没敢呛声,默默扭头继续去看热闹了。

  “何家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想算计人家姑娘的婚事不成,这不把人给惹恼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断人前程是不是狠了点……”

  人群里,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也是啊,这十年寒窗,说把人赶出来就赶出来……这不是断人生路嘛。”

  人群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声慢慢染了恶意。

  “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这人被赶出书院关我们家小姐什么事!”碧桃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气红了眼。

  只她一个小丫鬟,个子小小,声音也不大,自然没人当回事。

  季棠拧眉。

  “不是我。”周元绮忽然开口,声音清冷。

  何承业愣了一下,忽地大笑起来,“哈!你不敢承认!你竟然不敢承认!你这伪君子!敢做不敢当!”

  人群里,晏兰庭点点头,难得何承业聪明了一回,竟然看出了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何承业却是仿佛一下子来了劲,他匆匆上前几步,若不是季棠拔刀挡着他,他几乎要指着周元绮的鼻子大声道:“你敢说你老师不是杜山长?你敢说昨日没说要将我赶出杜林书院?!”

  “杜山长是我老师不假,我想将你逐出书院也是真。”周元绮看着他,眉目淡然,“读书是为了明理,读书人更应当正其心,修其身,而不是仗着读书人的身份逼良为妾,胡作妄为,观你种种言行,杜林书院耻于有你这样有辱斯文的学生,我也耻于有你这样的同窗。昨日我是这样说的,今日我也是这样说。”他顿了一下,又道:“今日我原本打算亲自拜访老师说明此事,但才刚出门便被你纠缠到现在。”

  何承业一下子呆住,“怎么可能……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那他为什么会被赶出书院?想到这里,强撑起的勇气一下子全散了,何承业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这时,何氏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挤进了人群。

  “承业,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她一眼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儿子,忙不迭地上前要将他扶起来。

  “娘……”何承业坐在地上,扭过脸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喃喃,“娘,我被赶出书院了……”

  何氏咬了咬牙,颇有些忌惮地看了被季棠护在身后的那位公子一眼,用力将儿子拖了起来,低声训斥道:“回去再说,在这里闹腾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何承业呆呆地看着他娘,他娘向来最是护犊子,他原以为他娘匆匆赶来是为了帮他,怎么就……

  何氏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但是何家铺子能开得这么大,何氏自然也不会是个蠢的,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她且分得清,方才她在铺子里做事,忽然有个佩刀的侍卫来她家铺子里寻她,要她立刻到威猛镖局把何承业带回去,那侍卫虽没有亮明身份,但何氏“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腰牌……是汴京太尉府的!

  何氏强行将儿子拖走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看到何氏冲过来挤进人群的时候,季棠还以为又要同她撕扯一番,没想到向来难缠的何氏竟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拖着人走了……也是奇怪。

  看着何氏拉着何承业走远,季棠抬手揉了揉一旁碧桃的脑袋,转身看向周元绮,“周公子,你没事吧?”

  周元绮笑着摇了一下头,“多亏季姑娘来得及时。”

  季棠总觉得就算她不来,这位周公子也能应付,不过来者是客,她总不能不管,且周公子原是为了帮她……

  她摇摇头,“原是我该多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季姑娘不必见外。”

  一旁的季采盈看了已经散开的人群一眼,眼神微闪,忽地抿唇笑道:“是啊,何必如此见外,毕竟棠棠也该叫一声表哥的。”

  “表哥?”一直揣着手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晏兰庭听到这里,走上前来,狐疑地看了看周元绮,又看了看季棠,“什么表哥?为什么是表哥?”

  季棠顿时头大,她试图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我只是多谢周公子仗义相助把何承业赶出书院了。”

  “不是我。”周元绮道。

  “嗯?”季棠扭头看向他。

  周元绮有些无奈地笑道:“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并非托辞,何承业会被赶出书院并非是因为我。”他的确是打算今日去杜林书院拜访老师顺便说一下何承业的事情,但他刚出门便被何承业给堵在门口了,根本没有来得及去书院说这件事。

  “是呀,周表哥乃是正人君子,从不说诳语。”季采盈道。

  “这样啊……”季棠若有所思,“那会是因为谁呢?”

  见丰收一脸的跃跃欲试,晏兰庭踩了他一脚。

  丰收吃痛,立刻闭紧了嘴巴。

  “多行不义必自毙,八成是哪位热心人把何承业干的那些糟心事儿传进书院了吧。”晏兰庭道。

  季棠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为什么是表哥呢?”晏兰庭又问。

  ……季棠又开始觉得头大了。

  这个问题绕不过去了是吗。

  “因为老伯认了我当义女。”季棠干巴巴地道,说着,看了周元绮一眼,“是吧,表哥。”

  周元绮弯了弯唇,“的确如此,表妹。”

  季棠暗道罪过,连累从不打诳语的周公子说谎了。

  晏兰庭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会儿问出答案了,却越发气闷,什么表哥表妹的,听着真是刺耳,周元绮这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眯眼看了看周元绮,又看了看季棠。

  季棠轻咳一声,“我方才出来得急,还有些事没做完,就先回去了,你们自便。”她实在怕晏兰庭再追问些什么,便打算找个理由开溜了。

  “表妹慢走。”周元绮拱了拱手,含笑道:“我也准备出发去书院拜访老师了。”

  季棠干笑一声,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算是认下这声表妹了吗……

  季棠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忙不迭地带着碧桃回了院子。

  周元绮对晏兰庭拱了拱手,也坐马车离开了。

  晏兰庭面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没动。

  “晏公子……晏公子?”季采盈唤了他几声。

  晏兰庭回过神来,皱眉看向她,“你好聒噪。”

  季采盈一下子红了脸。

  晏兰庭不觉得自己和这位义王府的养女有什么好说的,转身拂袖走了……是的,他能认出周元绮,自然也认得义王府这位大名鼎鼎名满汴京的才女。

  但他大概天生和才子才女犯冲。

  季采盈站在原地目送晏兰庭离开,面上的红晕一点一点褪了下来,变成了一片苍白。

  “他不记得我了啊……”好半晌,季采盈动了动唇,呢喃。

  她声音很轻,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谁也没听见。

  晏兰庭却是越想越气。

  “她竟然认周元绮当表哥?她当周元绮是什么好东西吗?”晏兰庭怒气腾腾地道。

  “是是是。”丰收连连点头。

  晏兰庭一下子停下了脚步,“是什么?”

  “周元绮是个坏东西。”丰收正色道。

  晏兰庭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不过公子,你为什么不告诉季姑娘,何承业被赶出书院是因为你给杜山长送了封信呢?”丰收疑惑道。

  “我是以什么名义送的信?”晏兰庭问他。

  “还能以什么名义,当然是晏……”丰收一下子闭了嘴。

  他懂了……周元绮没认出他家公子,但是那位杜山长认得他家公子的信啊,杜山长也是教过他家公子一段时日的,虽然最后被气走了,如果当着周元绮的面承认了何承业被赶出书院是因为他家公子给杜山长送了信,等于自曝身份啊!

  他家公子可是抗旨逃婚出来的!

  丰收一下子警醒了,他最近真是过于松懈了,差点误了公子的大事!

  晏兰庭见他愚蠢的小厮终于想明白了,轻哼一声。

  丰收讪讪地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替公子你委屈嘛,明明为季姑娘做了那么多事,先是帮着说服了酒鬼加入季姑娘的镖队,后来没人托镖,你又安排万水商行的徐掌柜来托镖……结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也没人领您的情……”

  丰收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晏兰庭忽然停住了脚步,灵光一闪,“去万水商行传个话,看看他们最近需不需要托镖。”

  丰收一愣,“这不是托镖刚回来,怎么又……”

  上一回找徐掌柜是因为季姑娘的镖队需要开张,这会儿季姑娘刚刚走镖回来,按理是要休息几日的呀。

  “待镖局里多无聊,你不想出去走走?”晏兰庭瞥他一眼。

  丰收一听,深觉有理,忙不迭地去传话了。

  晏兰庭轻哼一声,复又眯着眼笑了,有人托镖季棠就没空搭理那便宜表哥表妹了,等他们镖队出发去押镖,那对汴京来的才子才女便该识相地滚回汴京去。

  如此甚好。

继续阅读:三十二、季显思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棠梨花开香满庭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